她永遠都不會知曉,他究竟對我殘忍到了什麼地步,而我夜流暄,也是那時才知曉,世上之人,惟獨對於她,我竟有如此好的忍耐性,卻也如此的,無可奈何。
最終選擇離去,是因那夜太後壽宴,她終歸是掙開我的手,握上了顧風祈的。
從未有過一刻,甚至在眾目睽睽之下,我會狼狽如此,我甚至有過刹那的殺意,我想趁著怒氣殺了那眸底溢出希望光亮的顧風祈,然而片刻之後,我卻咽下了怒火,迅速離開。
她既是已做了抉擇,傲然如我,再無臉麵去爭取什麼。
顧風祈對她,也是真心,而且鳳兮本是因我給她服下的大補丸而身體虧空,性命堪憂,也經得顧風祈悉心調養,恢複過來。
如此,也好,其實由顧風祈能一直陪著她,我也可一心一意的複北唐,除了心底莫名的生了幾絲悵然與不甘,倒是彆無其它。
彼時,出得宮城,便聞得端王趁我不在竟領兵攻入南嶽京都的消息,我策馬朝南嶽趕回,最終動用音攻,以一己之力對抗端王之兵,從而令端王損兵嚴重,舉兵而逃。
而我,也因使出音攻而耗費身子,又在連續批了許久落下的周折之後,病倒在禦桌。
我出了宮,安心在攝政王府休息,許是因身子虛弱,軒轅芸羅有意照顧,乞我在意,我一怒之下對她出了手,最後令她摔破了頭,待隨意差人醫治她之後,她失了心智,瘋了。
我並未多加理會,我本是無情之人,我未親手殺了軒轅芸羅,是因此番新帝終歸是軒轅氏,而我也是南嶽之臣,在我未打算將整個南嶽顛覆時,我一直會留著軒轅芸羅的性命。
在王府養病時,我日日都會受到暗衛從東臨快馬加鞭送回的書信,信上內容,皆是記錄鳳兮每日瑣事。
我一切的看在眼裡,也知她靠攏慕容青,更知她有她的謀算,我半是欣慰,卻也是半是悵然。
我曾找到皇姨母及皇姨父的畫卷,親手為鳳兮畫了她的父母,然後差人快馬加鞭的送至東臨。
我並未有彆的意思,我隻是閒得太厲害罷了。
後來的後來,亦或是身子虛弱得太厲害,知曉性命殆儘時,我想見她一麵。
我夜流暄此生遭遇的所有巨變,皆因她北唐而起,我此生所做的一切,所受過的一切苦痛,也僅是為了她北唐,如此一來,待我孱弱不堪之際,我想見她一麵,想極為難得的順從自己的心意,也是自然。
我利用南嶽與東臨結盟之事,暗自讓東臨墨池吩咐鳳兮將同盟書親自送至南嶽。
東臨墨池允。
待鳳兮將至時,我差人在京都城門外的路上鋪了紅毯,安置了夾道而迎的百姓,我要的,是讓鳳兮走這紅毯,讓百姓撒落梅花,給她一次最為華貴的迎接。
我不知她是否會高興,我隻是以我自己的心思,以一個北唐舊人的心思,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般隆重的迎她這位北唐帝姬罷了。
許是因管家對她點名了我與她之事的時,亦或是她知曉我對她付出之事,她對我雖無以前那般恨之入骨,但我與她卻似是隔了一層什麼,二人彆扭而又沉默,莫名的難以靠近。
不久,南嶽新帝與軒轅宸暗中勾結,企圖裡應外合的除我,我也覺得是時候收網,先是殺了南嶽新帝,隨即不顧鳳兮祈求,在她目睹之下對軒轅宸也出了手。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因她的祈求,我對軒轅宸終歸是留了命,但她卻一直認為我殺戮不定,冷心冷情。
我不曾想說什麼,在她眼裡,無論她是否知曉我對她做的那些事,我滿身的殺伐是改變不了的,而我夜流暄,卻也沒想過要真正改變什麼。
因著那日與端王一戰,我身體耗費越發的嚴重,最後驚動了伏傾。
伏傾擔心我,便守在我身邊照顧,甚至還建議我去護國寺靜養,我同意了,就那樣同意了。
沒人知道,我同意伏傾的話,並非為自己的身體著想,也並非順從伏傾,我不過是因即便我身子孱弱至此,鳳兮也不常來探望,是以覺得不暢罷了。
不得不說,我對她,仍是失望了,隻是如今的我,已無以前那麼冷冽與陰狠,我沒再掐著她的脖子,罵她蠢東西亦或是廢物罷了。
我去護國寺前,獨自想了許久,仍是吩咐管家與侍女幽蘭替我守好鳳兮,務必不可讓她早早出京,然而,待我在護國寺內呆了不久,鳳兮竟是劫了顧風祈逃走。
滿腔的憤怒,令我再也無法淡然,我策馬追去,輾轉幾日,在那與世隔絕般的漁村等到了她。
自家中巨變,我便再無欣然之日,然而在漁村的那段日子,我卻真正過得釋然而又欣然,但在這些情緒的交織之中,我又患得患失,甚至是破天荒的畏前畏後了。
那段日子裡,鳳兮對我極為的小心翼翼,甚至會刻意親近與討好。
為了我,她甚至會在大冬天去河上為我捕捉紅龍魚,隻為求我身子安康,福壽延年,然而我卻因她不心係她自己,甚至在捉魚時因落入河裡而將自己弄得滿身狼狽而惱怒。
但沒人知曉,我惱她,不過是心疼她的狼狽,而心底深處,卻是欣然顫動與無奈之感在交織一片。
我雖是冷硬之人,但對她,我心底終歸有那麼一處柔軟,是以待她一日日的對我獻好,亦或是一日日的質問或是親近甚至是威逼,我終歸軟了心,所有清冷與疏離的偽裝,終於是丟盔棄甲。
我順了自己心底封存已久的意願,不顧一切的抱她,攬她,甚至是吻她。
我以前曾幾番警告她不要再與我靠近,怕她日後會後悔,我顧忌的,正是我性命無法長久,無法陪她許久,她本是重情重義之人,沒準靠我太近,待我真正不告而彆的死亡時,她會承受不來。
然而,她一路往前,一遍一遍的撞擊著我的心底深處,我也終歸是無法再淡然與堅定,徹徹底底的接受了她。
那段日子裡,我們琴瑟和鳴,下棋對弈,她對我噓寒問暖,無微不至,我從未過過那樣的閒適而又溫暖的日子,我曾在想,若讓我重新活過,我會在尋到她的時候,就將她困在我身邊,不離不棄,更不會想著讓她去自立自強,從而將她一層層的推入火海,也將我自己弄得滿心瘡疤。
那樣閒適溫暖的日子,總是短暫,轉眼,她便要回東臨。
因她放不下我,我順她之意,送她回了東臨,然而不久後,我還是舍下了她,回了南嶽。
彼時,南嶽本在我掌控之中,而大昭卻是越發猖狂,因南嶽與大昭交戰火烈,我親自帶著病體領軍作戰。
本以為就待戰事平息,我便能合並南嶽與大昭國土,立名為北唐,然而我卻未料到,戰事還未平息,鳳兮卻是追來,甚至還被顧風祈活擒。
在引顧風祈等人入得京都城之前,我便差人在京都城下埋藏了火藥。
我以前曾在南嶽新帝嘴裡聽過,這京都城下,便是一地的寶藏,而我要複興北唐,錢財這些東西必不可少。
是以,我設計讓顧風祈等人順利入京,而後差人堵住了京都城門,從而炸毀整個京都城,既得寶藏,又可除去顧風祈這些大昭餘孽。
然而,我千算萬算,沒算到顧風祈竟是捉住了鳳兮。
那日,那城牆之上,顧風祈以鳳兮為質。
這種場麵,卻是像極了當日華山之巔鳳兮被軒轅宸暗衛所擒的場景。
我不敢大意,隻得小心應對,待拿出箭羽時,我射向的,也不再是鳳兮,而是顧風祈。
顧風祈對鳳兮的情意不假,這點,我在東臨便能清晰的觀出,難得這道士也會鐵樹開花,隻可惜顧風祈終歸太過猖狂,猖狂得次次觸我底線。
我手中的箭羽毫不客氣的朝顧風祈襲去,他攬著鳳兮輕而易舉的躲過,卻是言及了城底下埋藏的火藥。
我頓覺驚心,急忙差人去滅掉火藥引線,然而時間已是來不及,僅是驟然間,轟隆巨響震破天空,一時間,滿城硝煙廢墟。
我心底頓時漏了半拍,滿麵蒼白。
待我憑著雙手發瘋般刨開廢墟,才見顧風祈用自己的身子將鳳兮護著,鳳兮雖昏迷,但除了些皮肉傷外,並無性命之憂。
失而複得的感覺,另我欣然至極,我甚至,因顧風祈護了鳳兮,從而對他網開一麵,不曾趕儘殺絕,隻是即便如此,顧風祈卻因身子受了重創,從此一睡不起。
北唐重建之後,我身子越發孱弱,鳳兮憂心。
長白山老頭將他自己關在藥房內數十日,終歸是研製出了空蟲蠱毒的解藥,從而解了我跟隨我多年的蠱毒。
自此,我身子不再那般涼寒,終於有些溫度,然而因常年來的蠱毒侵蝕,我身子依舊單薄,隻是縱然如此,我性命總算無憂。
大抵是厭倦宮闈生活,亦或是根本就無意當女帝,鳳兮央求我帶她出宮。
無奈之下,我終於帶她回了蒼月宮隱居,將朝事拋給了長白山老頭及北唐舊臣。
我夜流暄此生,本是隨性而為,本不在意天下甚至是官場,我能殺伐冷冽的要了千萬人性命,但我也有我的原則,以及深處那唯一的一方脆弱,縱然旁人皆道我冷狠無情,但諸位一路看過來,我夜流暄為人如何,各位是愛是憎,也該有所判定了。
而今落幕之際,我終得鳳兮,我便會與她相護相攜的過下去。
日後的日後,再無太多瑣事的打擾,我與她,定白頭之約,此生,絕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