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十一點半她才走到陳淑芬家裡，她住在三樓，樓上有門禁，夏沐上不去，她現在樓下抬頭張望發現三樓的燈是關著的。她沒有手機，平常打電話也是用家裡的座機。不過教堂附近設有公用電話亭。她跑過去，往公用電話亭裡麵塞了一枚一塊錢的硬幣。她撥通了陳淑芬的電話，電話裡響起一首《甜蜜蜜》。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
開在春風裡
在哪裡在哪裡
……
一首歌唱完，電話無人接聽。夏沐把電話筒掛上，手背碰觸到電話亭冰冷的不鏽鋼麵板，很鋒利，手指被刮了一下，一陣刺痛傳過來。她把手收回來，看著手指上不斷往外冒出來的鮮紅色的血液，把手指含在嘴裡吸了一下。一種股腥味讓她胃裡翻江倒海。心怦怦亂跳，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好像要出事。
大街上很安靜，零星兩三輛車從柏油馬路上一閃而過。人行道外麵是一條河，河兩岸每隔三米亮著一盞昏黃的小路燈。人行道上除了她沒人彆人，她心裡很害怕，走得飛快，隻想快點走到有人的地方。但她又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家裡沒有人，大姨不在，姨父不在，這時候，她突然很希望陳淑芬能在，但她也不在。
氣溫很低，天氣預報說晚上會下雪。空氣裡都飄浮著冰冷的東西，一下又一下刮在她臉上，生疼生疼。
前方響起了急促的警笛聲，從遠處的橋下麵駛過來兩輛警車，警笛熱烈地響著往她這邊駛過來。她站住，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慌不擇路，竟然在大馬路上跑。警車速度很快，眼看就快駛到了她眼前，她本能地往人行道上跑。本來，她是打算穿過馬路往對麵去，這樣她就可走上天橋，然後從天橋的另一頭拐進桂花巷。穿過桂花巷就是頌聲一中，頌聲一中附近有夜市，即使是在晚上，人流依舊很大，這樣子，她才沒那麼害怕。當那警車快駛到她身邊的時候，她一眼看見最前麵的那輛警車裡麵坐著陳淑芬。她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陳淑芬為什麼會坐在一輛警車裡麵？
沒容她多想，警車 從她身邊一閃而過。
她愣了兩秒，很快反應過來，難道陳淑 芬犯了什麼事被抓起來了？她抑鬱症發作又像上次砸破了某個酒鬼的腦袋？又或者，她在醫院搶了醫生桌子上的筆，朝她勃子上插了下去。上周，她的抑鬱症有加重的傾向。她開始跟夏沐說，她想殺人，並且還告訴她她腦子裡幻想的殺人的過程。可是就算她犯了事被抓了起來，也不該往這個方向去，不是應該回警局嗎？可他們去的卻是郊外。夏沐暗覺得不對勁，她想也沒想就揮起雙手追了上去。
她 想叫陳淑芬，可是，她該叫她什麼？平常，兩個人見麵，她總是吼她，夏沐，過來。而她每次看見她，也還是會像小時候那樣叫她小姨。自從知道她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她就混亂了。每次見到她，她都不知道該叫她什麼。
眼看警車越開越遠，她也快跑不動了，也許是出自血緣的一種本能，她竟然大聲地叫出了那兩個字，“媽媽，媽媽，媽媽，”
媽媽，這兩個字，她第一次叫出口。原本以為，她一輩子都不會叫出這兩個字。現沒想到叫出這兩個字也沒什麼困難的，不過就是一個稱呼嗎。
沒有用的，警車很快消失在馬路的儘頭。她絕望而疲憊地坐在馬路中間，望著前方黑暗的世界。風嗚咽著從河麵上吹過來，她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被遺棄的那一個人。她渾身都沒有了力氣，隻要就這樣躺在大馬路上，一覺睡到天亮。
正當她絕望的時候，一輛警車突然從遠處的黑中駛 過來在她身旁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