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外的柳樹枝子已經悄悄的冒出了新芽,護城河裡的浮冰也已經是苟延殘喘了。悄無聲息的一種安靜,就這樣,春天來了。
初春的氣息撲在臉上,有一種乍暖還寒的矛盾觸感。距離妍澤帶走妍若城,已經過去了不知多久了。這期間,綏西駐城將的回信,也已經交到樂正博的手裡,寥寥幾字,說清楚了那夜的故事。
那封信,至今還躺在樂正博的書桌上。而一旁的人,麵容憔悴,胡子鋪在臉上,看不清皮膚原有的顏色。從前深邃的眼睛下麵,是青青紫紫斑駁的眼袋,一張臉,一雙唇,均是乾裂的。仿佛才剛剛從大沙漠裡歸來的旅人,一臉的奔波與疲憊。
可是事實卻是,從妍若城被妍澤帶走,再到收到那封回信,樂正博,幾乎就再沒出過書房的門半步。偶爾出去一次,也隻是跑去閒雲閣裡坐著發呆。從妍若城走後,樂正博就自己把閒雲閣鎖起來了。
屋子裡的陳設還是原來的陳設,桌子上的蜜餞已經乾枯,茶水裡也落了不少灰塵,桌邊的椅子還是東倒西歪的,那是樂正博那天發脾氣的傑作。同為傑作的還有床邊那些帶血的繃帶,床腳的鬥篷還是孤零零的被遺棄著,顏色鮮豔卻更為顯得淒涼。
樂正博最不敢看的,就是床上那攤被子。他始終不願意掀開,他知道那下麵是什麼。他知道,甚至隔著被子都能感受到,感受到那些血的溫度,感受到妍若城當時的絕望,感受得到,那一下下紮在妍若城心上的利刃是如何將她對他的希望蠶食乾淨……
但是儘管如此,他還是會來。因為至少疼痛,證明他還活著。至少疼痛能讓他知道,自己還是一個活人。
憐雲溪的處置,老實說,樂正博也想不起來了。看完那封信,他就成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準確的說,在那以前,他就已經是那副樣子了。那封信隻能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滅掉了樂正博心裡的最後一絲僥幸。
冬天結束了,可是對樂正博而言,冬天才剛剛開始……
而妍若城這邊,從王府出來,就開始混混沉沉的長睡,隱約中似乎聽到了妍林的聲音,但是她也不想再睜眼了,這個世界太辛苦了,她隻想睡,隻想永遠的睡下去……
“怎麼樣,今天可好?”幻兒湊在妍澤一旁著急的詢問。
“還行。虧缺已經補上來了,她母家傳下來的體質,造血能力向來過人。配著藥調理了這麼些時日,已經並無大礙了。”妍澤搖頭晃腦的說著。
“那孩子呢?”
“孩子沒事兒,就是城兒終日靠藥吊著,這倆孩子,怕是長不了從前那麼快了。不過待她醒了再慢慢補足,也還是來得及的。不礙事。”
“可是這小姐什麼時候才能醒啊……”小夢趴在床邊上,看著妍若城,一臉的失落。從王府出來,妍若城就一路昏睡,一直到來到了這處世外竹林,安頓好。仍舊還是一直昏睡。
當日離開王府,本是帶著妍林的,後來走了幾座城,在一處小山村裡,妍林就和老夫婦留下了,聽說那裡是老兩口的故鄉。而妍澤則帶著小夢和幻兒她們繼續趕路。幾日的奔波,那一日,小夢和幻兒也都睡著了。
再一醒來,就已經置身一片竹林之中,遠遠望去也看不到邊際。竹林之中,妍澤停車的地方,是一個小院子,精致的三層竹樓,周圍繞著一院子的鮮花,仿佛人間仙境一般。
院子裡還有一條清澈的小溪,遠處能聽到瀑布的聲音,可是小夢和幻兒也不知道具體位置,畢竟,這片竹林太了,隻是想想要走進去,就已經覺得要天旋地轉了。天知道,妍澤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
總之,就在這個小竹樓裡,妍澤帶著她們就這樣安頓下來了。之後妍澤每日都會一大早出去狩獵,小夢和幻兒則在後院裡,侍奉蔬果。待妍澤回來,小夢和幻兒就去做飯,妍澤則是洗洗手,日日為妍若城把脈。
也不知妍澤從哪裡找來的草藥,總之,妍若城每日還有兩碗藥要喝。但那就是等午飯後,妍澤會煎好晚上的藥。晚上再煎好次日一早的。
總之一切都十分有規律,卻也足夠閒散美好。比起從前在任何地方的日子,都還是這裡最好。就這樣風平浪靜的過著,妍若城手腕上的傷疤,也已經在妍澤的護理下,變得了無蹤跡。躺在床上的大肚子,把被子高高推起。時不時的,小寶寶的手腳滑過肚皮,還會和小夢她們打個招呼。
唯一的遺憾就是,妍若城始終沒有醒。而且有一種再也不會醒的架勢。用妍澤的話說,她隻是不想醒。所以隻有等到她睡夠了,她自己心裡的結,能鬆散了,她自然才會醒。
那一天是個好天氣,陽光層層疊疊的從竹林裡打下來,落在地上斑駁一片。一大早,妍澤吃過早飯,就出門了。小夢和幻兒在後院裡,摘了一些蔬菜,偶然間看見一旁的樹下,鑽著幾朵蘑菇。
“小夢,你看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