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迷,我要尿尿……”
“手機拿過來,我要錄下來……”
過了不久,紅數又跑過來:“依迷,我要便便……”
“手機拿來,這次我一定要錄下來……”
過了不久,紅數舔了舔舌頭走過來:“依迷,我餓了……”
“紅數乖,你幾歲了?”
“兩——歲!”
“錄下來了沒?”
競木訥地點了點點頭:“你這當媽的……”
我回過頭,使勁白了他一眼:“也是你兒子!”
順著小重遺漏的花瓣,我們一路跟了過去,不管前方是不是陷阱,我們都必須勇往直前,因為小重就在那,等著我們搭救。
很難想象有這麼大個兒子,我們這一路卻太平不到哪去。競叫苦不迭,因為所有的行李都歸他所有了。紅數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孩子,到處跑來跑去,讓人很不省心。有時侯走累了還會嚷嚷著要我背。這麼大個兒子哪個老媽背的動啊。不背他,他又會坐在地板上耍賴,死活就是不走。最後我們取了個折中的辦法,競背他,我背行李。
“依迷,行李我背吧!”他天真地看著我,我感動得淚流滿麵。不愧是紅數,都自身難保了還惦記著我。
競的小臉頃刻失去血色,他咬著唇:“你要敢扔上來,我就把他扔懸崖底下去。”
紅數勒住了競的脖子:“放心,到時我不會忘記抓住你的。”
我扶著腰,笑岔了氣。
一行人以龜速前進。天空晴朗,太陽很大,腳下的雪越來越薄,氣溫也越來越低。紅數本來走在前麵,突然跑過來一把抱住我,拿頭蹭著我的脖子:“依迷,抱抱,紅數冷!”
我顫了一下,還沒意識到怎麼回事,競陰森森的臉從背後飄出來:“你們在乾什麼?”
我一把把紅數推開,連連擺手解釋,還沒解釋完,紅數又黏上來了。我嘿嘿地看著競,指了指紅數:“誤會,誤會!”
競才不管誤不誤會,一把拎著紅數就扔出去,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最後在一個石塊旁停了下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撞上,一下子就沒了動靜。
我埋怨了一句,趕緊衝上去查看。我提褲頭剛蹲下來,紅數突然張開眼睛,雙手一伸把我的脖子勾了下去,我怎麼這麼大意,居然忘了紅數還有這手!
我整個人摔在他身上,他好像不知道疼似的,隻顧著拿臉蹭我的脖子:“要抱抱,要抱抱!”
競氣勢洶洶地飄了過來,一抬眼,他拎著紅數移出了老遠,揮拳欲揍。
“競”我喊住他:“他還是個孩子……”自我感覺有點失言,遂換了種說法:“彆打他!”
競愣了一下,反被紅數狠狠乾了一拳……
接下來一段很長的時間內,我們無言以對。紅數被競驅趕著走在最前麵,我被競攔在身後。一見到紅數那邊有什麼風吹草動,競馬上扼殺在搖籃裡。如果我沒猜測錯,紅數一定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兩個食指碰在一起,又分開,碰在一起,又分開……
有一瞬間的恍惚,我甚至邪惡地希望紅數就是我和競的兒子,不、是孫子,蹣跚學步的小孫子。長長的沒有儘頭的小土路積雪褪去鋪上了青石板,兩旁沾著皚皚白雪的綠樹開成了憔悴的秋天,一樹的黃葉被狂風掃落,紛紛揚揚覆上青石板的林蔭小道。兩雙打著萬字補丁的布鞋踩上了脆脆的黃葉,兩個老掉牙的家夥一瘸一拐地隆重出場了。一個人手中抓著一隻肥嘟嘟的小嫩手,小孫子在我們的攙扶下左搖右晃地挪著顫巍巍的小步子。我抬頭看看競,他已經白發蒼蒼、滿臉皺紋了,他也抬頭,渾濁的老花眼對上我渾濁的老花眼。我笑了,笑我還記得年輕時英俊的他,他也笑了,不知道在笑什麼。然後他依然很善解人意地猜透我的心思:“我笑你想帥哥想瘋了!”綠樹一下子又染回白雪。
“競,我想吃麥片粥!”紅數明是在問競,實際是在暗度陳倉。他目光閃閃躲躲,每一下都瞄到我身上來了,競不可能看不出來,凶巴巴地頂回去:“吃你妹……”
作為標記的紅色小花越來越稀少了,嬌豔的花朵不耐寒冷已經發黑發蔫。畢竟不比那段寒梅,儘管脫離枝椏,在我發梢還是開得聖潔歡樂。
我們在森林儘頭找到了昏倒在雪地中的小重。她像個冰雕一樣斜靠在儘頭最後一棵的乾下,臉色蒼白,手掌間有鮮紅的血痕凝固,一束光禿禿的碧綠花枝散亂垂在手邊,幾片淩碎的花瓣散在白雪中,發著暗啞的紅。
她身上落滿了未消融的雪花,毫無血色的嘴唇微微開著,濃黑睫毛上掛著晶亮的小冰晶,眼睛似睜非睜,似閉非閉。有片刻的遲疑我以為她死了,愣愣地看著她,愣愣地靠近她,愣愣地抱住了她。我一接觸她的肩膀,晶瑩的小雪片就融化在我五指尖。
紅數在背後喊了聲:“依迷,姐姐這個姿勢好美!”
小重身體發出細微的震顫,她微弱的鼻息呼在我耳畔,冰冷的雙手攀上我的背,隻是一瞬間又無力放下,我頓了頓以為是幻覺。待我從她懷中抽出來時已看見她正掙紮著睜開眼睛,兩片薄唇哆哆嗦嗦碰到一起又彈開,模糊語音從唇齒間像細絲一般遊出來:“依迷……是你……嗎?”她葡萄般濃黑的眸子開了一下又合上了。
我情不自禁將她摔入懷中,胸中溢滿酸楚:“你總算認得我了……”
大滴大滴的淚如雨下,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離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