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閻羅散毒性委實霸道,一旦中了此毒,便是連銀針封穴也毫無作用,惟獨在五日之內配出解藥,方可脫險。可如今看來,鳳轅身子已是燈火殘燭,怕是支撐不到五日,若是在第五日內配出解藥,怕也毫無作用了。
醫怪臉色沉雜,略微擔憂的朝嵐桃花望去,卻見嵐桃花臉色蒼白,但神色卻是平淡。
他愣了愣,心底那些集結起來的安慰之語卻是無從道出,這丫頭,完全不像是即將要喪失鳳轅而該有的痛心疾首啊!
“我曾聞說,醫術上有一門特殊之法,可以將人中毒之人身上的毒血一並換儘。”說著,眸色微微泛了幾絲波瀾,她轉眸朝醫怪望去,神色定定:“可是叫做換血術?”
醫怪一驚,忙愕然的道:“是有此法,隻不過此法委實殘忍,無疑是一命換一命!”
“他人之命於我何乾,我要的,不過是鳳轅無事而已。”嵐桃花淡笑,那隱約淡漠的笑容配著她那微微蒼白的臉色,卻是給人一種淩厲之感。
醫怪嚇了一跳,身子往後挪了一步:“你莫不是想以我的血換瑞國太子的血吧?”
嵐桃花挑眉,“我隻問你是否會換血術?”
醫怪默了片刻,道:“以前我隻見我師父給彆人換過,隻不過他已過逝多年,而我,卻是從未給任何一人換過,是以僅知曉換血術的法子,但若是真給人換血,稍有差錯,也惟求聽天由命。”
嵐桃花蒼白的麵容微露一絲淡笑:“無妨,知曉法子就好。我明日就安排你給他換血。”說著,嗓音稍稍一頓,低了一許:“反正配解藥是來不及了,如今之法,唯有換血。”
也算是,死馬當活馬醫。
一想到這兒,嵐桃花神色隱隱有些不穩,心底深處刹那間滑過幾道惆悵與沉雜。
曾幾何時,這不可一世之人,也如活死人般躺著,任人如案板上的肉一般隨意折騰。
若時光倒流,他若是能放下他心中的權勢與肩頭上他那母妃的仇恨,從而與她一起執手,好好的笑看春秋,一起攜手當個奸商,閒暇時便遊山玩水,賞儘天下該有多好。
隻不過,他變了,她……也變了。
曾經的伴隨與豆蔻之年的心悸,也不過是情竇初開的回憶,而此時此際,僅剩一方不願再去企及的懷念。
如今,他與她,皆有歸屬。隻不過這所謂的歸屬,卻是著實的爛姻緣,他的太子妃下毒害他,而她的鳳黎淵,卻是欺她瞞她,甚至連她的心都一並算計。
她嵐桃花雖身負惡名,但惟獨心,還存有那麼一方單純的向往。然而鳳黎淵卻是無情的敗壞了它,耗儘了它對他的所有心力,是以,她也再無法給他一顆心,供他隨時隨地的往上刺上一刀。
鳳黎淵,已是不願再原諒的過去了呢。
刹那,嵐桃花薄唇微勾,眸底雲湧不定,冷意泛濫。
不得不說,慕晚歌與鳳黎淵那對狗男女,著實不是什麼善茬呢。
這廂的醫怪卻是怔了怔,他細細將嵐桃花的臉色打量一眼,躊躇半晌,才驚道:“你以為這個隨時隨地都能換?沒找到合適的能與瑞國太子換血之人,你讓老頭我拿什麼換?”
“這你倒是不用操心,我隨意找一人便可!”嵐桃花回神,氣定神閒的淡道,隻不過眉間的疲憊,卻是透出了她的孱弱。
醫怪道:“不行!任意找一人換血,不過是徒勞無功罷了。你若真想此法成功,最好是找與他有血緣的親人。”
“鳳轅沒有親人。”嵐桃花淡道。自打鳳轅的母妃喪生火海,他又被她那便宜師父帶到雲崖山,自此,鳳轅曆來都是孤身一人。所以,他沒有親人,即便是與他有血緣之意的瑞國老皇帝及瑞國的各位皇子,皆是陌人罷了。
醫怪眼角抽了抽,麵色錯愕,“臭丫頭說什麼呢!他好歹是瑞國太子,他父皇與兄弟也尚在,豈會沒親人?”
嵐桃花道:“我若說鳳轅此生的親人惟獨我與雲崖子,你可信?”
醫怪怔了一下,哼道:“信又有何用?難不成你能換血?”說著,默了片刻,補道:“你換了也沒用!”
“我自然知曉我的血於他無用,那……鳳黎淵的呢?”嵐桃花眸色沉寂,雲湧不定。
醫怪神色一顫,破天荒般極其複雜的望向嵐桃花:“你可是想清楚了?祈王身子本就孱弱,一旦換血,絕無可能活命。”
嵐桃花不以為意的嗤笑,眸光卻是冷然徹骨:“你方才還不是說換學術是一命換一命的殘忍之術?既然是讓鳳黎淵換血,他自然不可再活命!”
醫怪神色不穩:“你與祈王究竟有何不共戴天的仇,竟如此待他?祈王那小子,也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可憐人?”嵐桃花嗤笑一聲:“嗬,我還以為你這老頭一生隻會對惠姨好,彆人是生是死,你定不會擔憂,這回倒是奇了,你也不過是與鳳黎淵見了幾麵罷了,便破天荒的打破以前的性子為他說話了,難不成,在你眼裡,你也認為鳳黎淵是個好人,憐人?”
醫怪眸色垂了垂,滿是皺紋的麵上露出了幾許認真與歎息:“我雖與祈王僅見過幾麵,但卻知祈王確實是可憐人。他如今心係於你是真,你又何必對他咄咄逼人。若是他真有得罪你之處,興許是你誤會了什麼,不如就好生聚在一起敞開話說,興許能解開誤會。”
說著,嗓音稍稍一頓,話語突然帶了幾分令嵐桃花委實詫異的滄桑:“祈王那孩子,受的苦不必你的鳳轅少!你也是心思玲瓏之人,若是稍稍用心去了解祈王,你會發現他的好!”
嵐桃花沉了臉色。
會發現他的好?
他的確是好,溫文儒雅,性子謙和。她與他在一起,的確是能閒暇舒適,能自心底感覺到平靜與怡然。這些,皆是她嵐桃花一生向往。
在這京都裡,她不過是個刁鑽蠻橫的痞女,日日受人指指點點,聲名狼藉,她要應付的太多,要假裝的也太多,京都之人皆道她蠻橫無禮,卻不知她揍人揍得多了,囂張得久了,受人白眼多了,卻也會疲憊,也會累。
除了京都的痞女稱號,在桃花軒內,她是桃花軒家主,商場拚殺,自該由她領頭打前陣。商場裡的爾虞我詐,利益泛濫,她牙尖嘴利,四處遊說各地商鋪,混得強勢稱號,但金山銀山的背後,卻也是難以揮卻,難以卸下的沉重,常常令她夜半之際突然醒來,擔憂著是否有人覬覦桃花軒,擔憂桃花軒內的七十二家主是否用心賣命。
考慮得太多,心底裝得太多,饒是她嵐桃花有鐵打之心,卻也經不起這般重壓。而鳳黎淵的出現,無疑是一道清泉,滌蕩著她繁事纏繞的心,令她無端感到和諧與寧然,就如世間靜了一般,怡然鬆神,仿佛隨意靠在他的肩頭,或是聽他吹簫作畫,便是一生了。
不得不說,他給她的那些清透怡然之感,的的確確是她心之向往,夢寐以求的,隻不過,他最終,卻是令她失望了。
沒回答醫怪的話,嵐桃花兀自沉思,眸底的寒氣越發的凝重。
醫怪不由打了個寒顫,歎息一聲:“這事你還是多加考慮,切莫日後後悔!”說著,眸光朝鳳轅落去打量片刻,躊躇片刻,卻是忍不住朝嵐桃花低低的問:“為了瑞國太子,你這般值得嗎?他於你而言,就這麼重要?”
重要嗎?
嵐桃花低垂著目光,依舊未言。
腦海裡鳳轅與鳳黎淵的麵容錯落交替的出現,稍稍擾了她的心,也讓她心思無端的搖曳,沉重而又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