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黎淵似是急了,忙伸著另一隻手儘量柔和的拍拍她,替她順氣,並低道:“你先彆惱,便是有什麼話,也待將藥汁喝下再說。”
嵐桃花氣急:“老娘懶得與你再說!”
鳳黎淵沒再吭聲,卷著藥汁的樹葉在她嘴邊舉了良久,卻是又堅定的往她嘴邊遞近一許:“你先將藥喝了。”
“少在這裡假惺惺,你熬的藥,沒準是什麼爛肚的藥,想讓我喝,你做夢去吧!”說完,當即伸手一揮,將他手中的樹葉打落出去,藥汁散落一地。
驟然間,周圍氣氛似是刹那間寂靜了下來,那種壓抑的低沉感,令嵐桃花有些頭皮發麻。
半晌,鳳黎淵才低低一歎,那聲音沉了好幾個調子,遂又道:“你便是恨我惱我,也得將身子養好才是。你如今身子寒熱未退,不可與我太過置氣。”
說著,他將嵐桃花自懷中拉出,扶著她小心翼翼的躺了下來。
彼時,嵐桃花才覺身下竟是多了一層乾草,雖說不及鳳黎淵身上微涼的溫度暖和,但也不至於冰涼刺骨。
“你先歇息一會兒,我出去重新為你采些草藥回來熬製。”說完,他便將她身上那件屬於他的外袍將她裹了個嚴實,待仔細審視一番不見紕漏後,才稍稍安心的朝山洞外行去。
嵐桃花一怔,滿心滿腹的惱怒也逐漸僵封。
她目光朝前方不遠處的火堆一掃,卻見火堆一側擺著一隻體型微大且中間鑿有一個大凹窩的石頭,那凹窩裡殘留少許黑褐的湯汁,想必應是鳳黎淵拿這石頭替她熬藥無疑。
再將目光朝那山洞外望去,卻見外麵漆黑一片,鬼魅陰森之感令她怔了一下。
而此際,鳳黎淵那單薄往前的背影顯得格外的瘦削薄弱,但他足下步子卻格外堅定的往那漆黑的洞外行去,那種似是要被黑暗徹底吞沒的感覺,令嵐桃花眸色一顫,心頭被莫名的震顫與緊張之感填滿。
“外麵已然天黑,你連路都瞧不清,怎能為我采藥?你要離開這裡,要獨自將我丟在這裡讓我自身自滅就直說,何必假惺惺的說出去為我找藥來博得我的一絲感激?鳳黎淵,你這顆心,怎能這般黑!”眼見著鳳黎淵的身子稍稍融入外麵漆黑的夜色,嵐桃花忍不住扯著嘶啞的嗓音出聲。
鳳黎淵足下步子一停,單薄瘦削的背影一頓,然而他卻未回頭來朝嵐桃花望一眼,更未出言一句,複又踏步往前,徹徹底底消失在了山洞外的黑暗裡。
真走?
見狀,嵐桃花頓時氣極,想不顧一切的掙紮著朝他追出去。
先不說她嵐桃花骨子裡有膽小的性子作祟,再說她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且還帶著寒熱,她自個兒一個人留在這山洞,無疑是自尋死路。
她手腳並用的掙紮,哪知掙紮半晌,自己額頭出了一層冷汗不說,身子卻是全然站立不起。
她心頭一涼,精疲力儘中終於是全數放棄,趴在身下的乾草上開始懊惱失神。
那種被人拋掉,被人遺棄的絕望與無助感,將她的心全數的充斥滿,她罵罵咧咧的將鳳黎淵詛咒了個底兒朝天,然而待時辰一點點散去,怒氣也逐漸消停,隻不過唯一剩下來的,卻是一方難以揮去的絕望。
想來,應是老天嫌她嵐桃花前幾十年過得太過安穩,是以要將所有的磨難與絕望在這幾日裡讓她全數嘗個夠。
她無力怨天,但卻能尤人。
她從未有任何時候像此際這般憎惡自己,憎惡自己的軟弱,憎惡自己的無力。
想起以前雲崖山上自家那便宜師父苦口婆心千方百計的教他習武,她就懊悔不堪。若是,若是她能認真習武,受得師父衣缽,那麼神功在身的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落得如今這般淒慘的地步吧!
若是,若是自己能不去招惹鳳黎淵,不對他心存一絲絲感覺,那麼在他第一次對她不利之際,她也能像對待彆的人那樣狠心狠命的對待他,從而也無後麵這些被他算計且踩住痛腳扼住脖子之際吧?
說來說去,她,隻是錯看了一個鳳黎淵,從而被他鑽了空子,將她算計得拆骨剝皮,狼狽不堪。
不遠處的火堆火苗子竄得老高,將整個山洞照得通明。
她目光在山洞內一一掃視,心底如涼水洗淨,有些淒淒,有些悲涼。
她一直強打著精神不讓自己睡去,隻不過時辰悄然而逝,她腦袋再度開始慢騰騰的暈沉開來,那種有些壓製不住的困意竟是四溢高漲。
她眉頭一皺,轉眸望了望洞外,入目依舊一片漆黑,寂靜如鬼魅,似要將人徹底吞沒。
她心底那點壓抑著的僥幸與期盼終究是被那片漆黑全數掐斷了!
那鳳黎淵,果真是沒再回來!他這回,當真是要將她拋棄在這山洞,讓她自生自滅?
一想到這兒,她忍不住暗自嗤諷。
也該知足了,他終歸未讓她如墜崖那般摔個粉身碎骨,此番僅是讓她在山洞裡自身自滅,企圖留她一個全屍!嗬,他倒是難得‘仁慈’。
隻不過,她嵐桃花,又豈能真正在此等死,如他所願?
心思一轉,她眸光一垂,再度折騰起渾身疲憊癱軟的身子企圖坐起身來。
她絕對不可以睡去,一旦睡過去,興許就醒不來了。所以,她不能睡,不能睡。
身子折騰半晌,才背靠在那冰冷的石壁上,此際,她僅是這般小小的折騰,全身已然是冷汗直冒,腦袋的暈乎感也越發的強烈。
然而就在這時,洞外似是隱隱傳來虛浮的腳步聲,那腳步聲一深一淺,雖說踉蹌,但卻微顯幾分急意。
嵐桃花心頭陡然一跳,目光直鎖洞口,不多時,便見一抹單薄瘦削的身影踏入了光影的範圍,入了她沉寂緊烈的瞳孔。
竟然,是鳳黎淵。
他單薄的身影有些踉蹌,步伐不穩,他走得甚急,目光也直直朝她鎖來,待見她的刹那,他似是鬆了口氣,那雙精致的眸子頓時斂去滿眸的焦急與擔憂,如變臉似的迅速恢複了平靜與淡定。
他身上依舊僅著單薄褻衣,那褻衣黑汙難耐,毫無一處乾淨,他發絲也淩亂了,毫無常日裡翩躚君子的做派,增了幾分難以掩飾的落魄。
嵐桃花盯著盯著,心口陡然一窒,突然有些想要相信他。
興許,興許他當真是落魄至此,並非再假惺惺的對她演著苦肉戲。
再者,她嵐桃花如今這樣,又有什麼地方值得他如此惺惺作態不惜與她在這裡受苦受冷也要表現出關心她?
心頭一直在敲打審問,待回神時,卻見他已然踉蹌至她身邊,慘白著一張臉朝他安慰似的笑笑,並緩聲道:“你先等等,我立馬就能將藥草熬好了。”
他嗓音嘶啞顫抖,喘息不及,大抵是被外麵寒氣所襲,又或是極累了。
他將他手裡那一小把草藥以手掐成小結,全數放於了那隻凹槽的石頭裡,而後捧著那凹槽石頭在不遠處的山洞一角慢騰騰的接著自石壁上緩慢滴落而下的水。
良久,他似是才將石頭凹槽接滿水,複又踉蹌著身子過來,將那石頭架在火堆上烤。
嵐桃花靜靜注視著他,直至他做完這一切,她才眸色一動,低道:“你會辨彆草藥?”
他怔了一下,不由轉眸朝她望來,毫無血色的麵上爬上了幾許愕然,似是未料到嵐桃花會這般平心靜氣的與他說話。
“怎麼,不願多說?”見他不答,嵐桃花嗤笑一聲。
他眸中卻是染了溫和:“以前七歲之際,曾被母妃送於一戶農家避難,當時身子孱弱,農戶家便常常替我熬製采來的草藥喝,我有時身子硬朗時,也會親自跟著他們一起出去采藥,是以便能辨彆一些尋常草藥。”
嵐桃花麵上的嗤笑之色逐漸散去,轉而化為了一方寂寂與深沉。
她從未聽鳳黎淵說過他以前之事。想來,與他認識這麼久,她似是僅了解他的表麵,猜不透他的心思,甚至連他以前的一切都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