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最後卻是忍住了,隻因笛聲悲戚,淒涼頓起,她覺得,鳳黎淵如今被她禁錮,是恨她的!而且,他對她的態度,已然是再明朗不過。
她又何須再為這個無情之人,傷神沉心。
“彆吹了!”良久,她嗬斥一聲,阻了他的笛聲。
嵐桃花挑眉朝他笑著,明媚如花:“你吹的笛聲,著實不好聽!未能讓我滿意呢!”
“我換一首!”他僵硬的道了一句,說著似要不死心的開始再次吹奏。
嵐桃花淡道:“不用吹了!我不想聽笛聲了!我問你,你可會彈琴?我想聽琴。”
他眉頭一皺,麵色蒼白冷漠:“不會。”
嵐桃花一怔,又笑道:“不會彈琴,那你總該會作畫吧?我以前在質子府,可是極其欣賞你所作的畫,不如這回,祈王爺便畫山水,畫我,如何?你替我畫幅畫像,我便放了你!”
“你若不願放我走,直言便是,又何須拐彎抹角的整蠱我。”他嗓音冷了一分,說著,話語更是低沉:“你究竟想怎麼樣?”
“怎麼樣?”嵐桃花喃喃一聲,隨即若無其事的低笑:“我僅是想讓你替我畫幅畫而已。”
鳳黎淵目光一顫,沉默無言。
嵐桃花等了片刻,不見他回答,麵上的臉色也冷了一分,“祈王爺還真是冷漠得緊。看來今日你我不宜言談,我明日再來,告辭!”
說完,便轉身離去,背影撐得格外的筆直。
回到偏殿,嵐桃花默了許久,差人送了一套厚袍和一床厚厚的被褥去竹院。
然而次日一早,待她再去竹院,卻是見鳳黎淵依舊穿著昨日那件單薄的白衣,她昨夜差人送過去的厚袍,他卻是根本未穿。
他依舊坐在昨日的石桌邊,冷漠的望著越走越近的她。
嵐桃花僅是將他身上的白袍打量一眼,便再度坐在了他的對麵。
這回,嵐桃花帶來的是筆墨硯台,還有厚厚一疊宣紙。
“祈王爺今日可有興致替我作畫?”她依舊笑盈盈的問,然而笑容不達眼底。
他僅是抬眸瞥了他一眼,便垂眸下來,依舊是那幾日:“放我離開吧!”隻不過這話一落,他又加了一句:“彆讓我厭惡你!”
嵐桃花目光有些不穩,麵上的笑容差點全數僵硬。
良久,她卻說若無其事的淡道:“我還怕你不厭惡我呢!嗬,自我決定將你禁閉於此,你便不會顧及你的感受!我要看著你一日日的在此沉寂,最好是在此孤獨終老。”
“你……”鳳黎淵一惱,頓時大咳。
這回,他咳得極其劇烈,唇角有鮮血流出,臉色也霎時間慘白一片。
嵐桃花淡瞥他一眼,一言不發的離去了。
接下來幾日,嵐桃花每日便會抽空去鳳黎淵竹院坐上一會兒,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僅是這般與他一直靜靜的坐著,靜靜的呆著。
而鳳黎淵,卻也總能在她去的時候坐在石桌邊。
瘦骨嶙峋,孤寂淒涼。
她不會以為鳳黎淵每次都會坐在那裡等她,她隻會認為鳳黎淵是想將自己的身子被冷風吹得著涼,從而一病不起,又或是一命嗚呼。
他此舉,無疑是自殘。
意識到這點,嵐桃花心頭更是不悅,但心底深處的那一方方難以排遣的沉重,卻是令她終於有些開竅。
惠姨說得對,她對鳳黎淵,的確是太過執著了,以至於他對她百般不屑,她也存有私心,隻覺得靜靜坐在他身邊便好。
如今想來,她嵐桃花的確是傻了。
她以前極其看不慣那些因為情便要死不活的女人,而今,她竟也是破天荒的,為情而苦,而惱,而困,而沉!
她這個傻子!
她再度將自己罵了一遍。
是以,在第七日的黃昏,她再度如前幾日那般極其守時的入了竹院。
意料之中的,鳳黎淵依舊靜坐在那石桌邊,白衣如雪,但卻瘦削不堪。
她依舊落座在他的對麵,與他一桌之隔。
這次,她不再像前幾次那般僅是坐在他對麵,一言不發,而是靜靜的將他打量良久,突然出了聲:“鳳黎淵,你是否後悔認識我?”
他略微詫異的望她一眼,卻是沉默,不言。
嵐桃花目光一沉,哀然一笑。
沉默,便是默認吧?
鳳黎淵,終歸是後悔與她相識的吧?如若不然,他早就回到了瑞國,與被廢黜的慕晚歌再度執手共敘情誼了吧?
嵐桃花再無心思多呆,緩然起身,轉身便離去。
前幾次,她都會在他這裡一言不發的靜坐一個時辰,而今日她剛來便走,的確倉促匆忙,連平寂如水的鳳黎淵都忍不住出了聲:“你有急事?”
嵐桃花頓住身形,頭也不回的淡道:“沒什麼急事,隻是想通了而已。”嗓音一落,嵐桃花便繼續往前,然而步子卻快了幾分。
鳳黎淵眸光驟然一緊,“你想通了什麼?”
這話甫一落音,嵐桃花已然出了院門,連最後的一闋衣袂都驟然消失。
鳳黎淵眸色頓時大變,方要掙紮著起身,但卻又想到了什麼,強使自己坐了下來,而臉色,卻是慘白一片,連帶瘦削不堪的身形都隱隱發緊,發顫。
接下來一日,黃昏之際,瓦舍竹院再無嵐桃花前來的身影。
竹院的林子裡,鳳黎淵一闋白衣,靜坐在石桌良久,目光若有無意的落在不遠處的院門,孤寂淒淒的模樣令人心疼。
冷風浮動,他單薄的身形發顫,嘴唇發紫,直至夜色降臨,他才入了竹院的屋子。
次日黃昏,他再度坐在了石桌邊,這次,他著了嵐桃花送來的厚袍,形單影隻,孤寂蕭瑟之意淒淒無限。
但這日,依舊不見那抹嬌俏身影。他瞳孔裡的平寂終於被打亂,浮現出了幾絲慌張。
接下來一日,依舊是黃昏,他坐在石桌邊,吹了笛,這次的曲調,卻非那日那般無奈黯然,平白增了輕快,隻不過笛聲空繚繞,竹院寂寂,未有訪客循聲而來。
再一日,黃昏,他行銷瘦骨,裹緊厚袍坐在石桌邊,卻是就著嵐桃花那次帶來的筆墨紙硯作畫。
初時,他畫了一副山水,然而畫著畫著,卻是在那畫紙上水中的烏篷船裡,畫了一抹嬌小的身影。
他將那抹身影凝視良久,似覺不夠,遂換了一張乾淨的紙,毫無山水背景,毫無花樹映襯,就這樣在那張紙上乾乾癟癟的畫了一張清秀的臉。
再一日的黃昏,石桌上畫紙增了一倍,那時他整日都一直畫一直畫的結果。
那一疊疊畫紙上,全是一張清秀的臉,隻不過臉上的表情各異,或悲,或怒,或哀,或喜,或靈動,或嬌俏,或刁蠻,應有儘有。
而這日,不遠處的竹門終究是有了來客,進來之人,卻並非他畫紙上的人,而是兩位年老的老頭。
他握筆的手驟然一緊,本是抑製不住浮現出亮色的雙眸頓時黯淡了下來。
雲崖子與醫怪慢騰騰的走至他的石桌前,垂眸朝他桌上的畫紙一掃。
鳳黎淵並未覺得尷尬不妥,毫無慌張整理畫紙之意,反而是靜然坐著,似是有些跑神。
“你小子明明不喜歡那臭丫頭,為何為她畫這麼多幅畫?”醫怪先行出了聲。
鳳黎淵默了片刻,才低沉沉的道:“她說過,隻要在下為她畫一副畫像,隻要她滿意了,她便會放我離開。”
醫怪目光一深,無奈道:“你倒真是個冷情之人。不過,你也無須再一直畫她了,她如今怕是無法再看你給她畫的畫了!”
說著說著,醫怪的嗓音格外的低沉,隱隱發顫。
鳳黎淵察覺之後,便抬眸朝醫怪望來,見得他眼眶微紅。
他臉色驟然一變,正要相問,立在一邊的雲崖子突然朝他怒斥:“你這小子,當真是瞎了眼了!我徒兒那般好,你不將她圈住,不好生待她,竟然還對她百般拒絕,讓她傷心,讓她心係上了那姓蕭的小子!就因為你,她昏了頭,不顧一切的要與那姓蕭的小子成親也就罷了,前幾日一聽他出事,她竟然領著幾個人偷偷摸摸的就前往京都營救去了!”
鳳黎淵臉色大變,目光頓時不穩,心頭就如被利劍刺中般,疼得令他全身發顫。
難怪,難怪她這幾日不來了,是因為去找蕭世子了嗎?
她對他,當真心灰意冷,徹底放下,也在同時間,徹徹底底的心係上蕭世子了?
正待他失神,醫怪又怒罵:“都怪你這小子!我徒兒那般好,連我這老頭都從沒真正舍得傷過她,怒過她,你倒是好本事,竟是讓我徒兒為你費儘心神,斷情傷心!而如今,我徒兒落入了君奕手裡,若她有個不測,老頭我才不管你是誰,老頭我照樣砍!哼,我當真是想剁死你!”
她落入君國新皇帝手裡了?
鳳黎淵臉色驟然慘白,身形越發的顫抖,待雲崖子氣不過欲再罵時,他頓時噴出一口血來,隨即昏倒在桌麵,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