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厭惡你。”佟若雨淡淡說道。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淡然道：“初次見你，我隻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所以才不屑與任何人來往。”
“後來是你的身份，我必須讓自己跟你保持距離。”
“的確，因為先皇的所作所為，我把對他的埋怨情緒強加在你身上，我討厭君王。”
“你打算從赫連翊手上把我搶過去的時候，我沒有恨你，我知道，君王並非聖人，甚至比一般人更加難以克製自己的yu望，我隻恨我自己無端招惹了你。”
停了一會兒，她才沉聲道：“若真說到恨你，是你要密謀害死赫連翊的時候，qin獸所為，令人不齒。”
“如是這樣……”赫連禎笑得淒冷說道，“……真好。”
佟若雨聽見他淒清的話語，突然恨不起來了。
“過來替朕研磨吧。”赫連禎淡淡說了句，又抓過另一份折子細看。
佟若雨走過去把彈劾赫連雲嘯的折子放到最底下，再輕手輕腳磨墨。
無意間瞧見放在桌麵上的紫玉蝴蝶，她再看了看赫連禎深鎖的眉頭。
還記得初次見麵的時候，他自稱南書先生。
南書，難舒，恐怕是他最真實的寫照吧？
他是個可憐人，孤獨的可憐人，孤獨而又脆弱的可憐人，從小到大隻有赫連翊真心陪伴著他。
從他交托紫玉蝴蝶的時候，她就察覺，他真心待赫連翊好，甚至比任何一個人更加在乎赫連翊。
然而，她的闖入，卻改變了一切。
赫連翊有了自己心愛的女人，組建了自己的家，他生活的重心不再僅僅圍繞赫連禎一個人旋轉。
這種失落感，應該是讓赫連禎改變的根源吧？
他如此在乎赫連翊說過的那句話：你再三逼迫我要保你的江山還是要保我的女人，是提醒我去謀奪足以占儘她的傾世權力嗎？
不是憎恨赫連翊打江山的主意，而是在意赫連翊為了另外一個人也可以付出一切，他自己不再是赫連翊選擇方向的唯一指標。
在先皇要把皇位傳給赫連翊的聖旨出現後，或許他真的想過為了保護赫連翊，才打壓他。
隻是四周圍的謠言，和他心中的失落感不斷扭曲他的想法。
尤其是在赫連翊出事後，群臣慫恿他冊封她為妃子，他沒有拒絕反而縱容。
那時候，他心中應該很複雜很矛盾吧？
覆水難收，更何況是當著全國人民做的事情。
他清楚，若赫連翊還活著，這件事傳到他耳朵裡，兄弟倆的關係恐怕從此斷裂。
更何況，他在最糊塗的時候做出最錯誤的決定，而這個決定又被她知道了。
那一刻，恐怕他就猜到自己跟赫連翊徹底破裂了。
至於他為什麼逼迫赫連翊造反，或許因為他害怕麵對赫連翊。
他一直都很孤獨，麵對永遠失去一個兄弟，他彷徨，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他要用彆人對他的恨來支撐自己。
所以，他囚禁她，不是為了男女之間的yu望，而是為了讓赫連翊更加恨他，讓她恨他。
他要用恨在這理不清的關係中，找出一條支撐自己走下去的路。
他一直很孤獨，所以怕失去，以致扭曲，讓自己失去更多，來彌補失去的空虛和傷痛。
在這段關係上，再已經走到崩潰的儘頭了，再邁前一步，恐怕就是萬丈深淵。
佟若雨收回目光輕輕歎息，畢竟，自己才是罪魁禍首。
赫連禎暗暗流轉眼眸看向她。
瞧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他心裡頭複雜錯痛感絲毫不減，甚至又增添了幾分。
真的要這樣囚她一輩子嗎？
在知道自己愛上她後，便開始彷徨，一直很努力地阻止自己，不去想她，不去愛她，偏偏越想忘記，越是忘不了。
他在難過，她在難過，自己也在難過，但是一步錯，步步錯，此後也隻能一直錯。
回不去了了，再也回不去。
“陛下。”佟若雨輕喊了聲。
赫連禎收回思緒看向她。
她仍磨著墨，眸光沈靜說道：“可否給我一點在宮中行走的權力？”
赫連禎愣了一下，迷惑看著她。
佟若雨勾起一抹淺彎淡若說道：“能壓倒後宮的，對抗百官的，但不危及你的皇位。如何？”
赫連禎沉默了好一陣子，才輕聲反問：“給你皇後的權力如何？”
佟若雨不以為然淡淡道：“我要壓倒後宮，而不是在後宮之內。”
“你要做什麼？“赫連禎淡淡問道。
“謀反。”佟若雨眨了眨靈眸理所當然說，“陛下不是要逼迫赫連翊造反嗎？我在這裡跟他裡應外合，豈不更加名正言順？”
赫連禎伸手過去觸碰她的指尖。
佟若雨忙把自己的手藏到身後。
他淡然笑笑說：“朕的後宮本來就準備給你的，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隻是一件事，你不能去看無戰和勝戰，否則，你們母子三人便永遠陰陽相隔了。你清楚，朕能狠心。”
“嗯，我會記住的。”佟若雨應了聲，再把彈劾赫連雲嘯的折子抽出來藏到身後說，“至於赫連雲嘯，你說他營私結黨，或者他跟赫連翊和我是一夥的，無須急著處置他。待我和赫連翊成功舉兵謀反之後，你再行發落就是了，免得打草驚蛇。”
赫連禎看著她煞有介事地把謀反說成玩過家家似的，嘴角禁不住抽了一下。
虧她還有這份心思。
“隨你吧。”赫連禎站起來，雙手覆在身後健步走去，苦澀的嘴角勾起一抹久違淺淡笑弧，他倒對著人兒胸中的壞主意十分感興趣。
她不是個簡單的女人，做出來的事情，必定是驚天動地的。
佟若雨輕舒了一口氣，又忙往奏折裡翻找了一下，把所有彈劾赫連雲嘯的折子都抽出來。
“赫連雲嘯這家夥不是對自己左右逢源的功夫很自信的嗎？怎麼一下子都被揭發出來了？”佟若雨吐了一口悶氣，無意間瞧見一份關於赫連翊的折子。
折子上說，翊王死而複生還平定了邊疆，統一周邊部落，功不可沒。
根據先皇的旨意，請求破例冊封旁支的他為皇太弟。
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忙把折子抽起來。
她在心裡咒罵幾千萬次在背後“捅”赫連翊一刀的人，又停了一下手上的動作。
這折子就算被抽起來了，明日還會有，總不能天天來偷折子吧？
更何況，即使堵住了折子，又怎能堵住朝堂上文武百官的悠悠之口呢？
赫連翊呀赫連翊，當初你為他傾儘所有的時候，有沒有想到今天這個局麵？
隔日，赫連禎帶著清淡的怒色來到明輝宮，直接走到坐在院子裡看書的佟若雨跟前冷聲問道：“你竟擅自把朕身邊的太監撤換呢？”
佟若雨翻了一頁紙，沒有抬頭，淡淡說道：“康福海辦事不力，切乾預政事，勾結大臣。臣婦已經替陛下處決了他，至於他的狐朋狗黨還是不留為妙，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所以，臣婦給陛下挑了一批新的太監，他們畢竟是照顧陛下的人，中不中用，還得陛下自個定奪。”
赫連禎已經習慣她這種傲慢和冷漠，也明白她做這件事本意不壞。
康福海是怎樣的人，他早就知道，隻是有些事情並非除了對就是錯，他留著他自然有他必須留著的價值。
所以，儘管再容忍她，心裡也有幾分怒意。
他正要責罵的時候，卻看見石桌上擱了一把劍。
他沉了沉氣問道：“這劍是用來做什麼的？”
“方便陛下震怒的時候，一劍把我殺了。”佟若雨仍低著頭風輕雲淡說道。
聽到她這話，他心頭的怒氣驟然煙消雲散。
雖然知道她不是想自己耍小性子，而是很認真地在辦一件必死無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