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過湯大口地就喝完,將碗遞給我:“喝完了,真多話。”
他緋色的薄唇上,還染上些油膩,鼻尖也有些冒出了汗,我很自然地拿著帕子給他擦乾淨,他一頭倒在我的懷裡,愉悅地說:“朕這次生病得很高興。”
“………”我無語了,我呆若木雞地看著,他病瘋了。
折騰吧,使勁兒地折騰吧,他一定小時候是一個好孩子,把所有的惡性都收斂了起來,可是現在的他,就是一個壞小孩,使著性子地折騰,鬨騰著。
半夜會醒來,順便搖醒我:“知秋,朕忽然想吃湯圓,想吃你親手做的。”
彆人不知道還以為我多嬌氣,半夜三更讓廚子準備材菜,再端到這小居裡,搓圓一個個湯圓放在水裡煮,他可愛地支著下巴看著。
我對他沒有什麼看法了,真的,所有的看法都折騰走了。
他說,知秋,我想吃你包的餃子,於是宮裡又雞飛狗跳地為他做,他還不好意思說自已想要吃,下了命令說給奉儀做碗素餃,結果送了過來,他又歪頭倒睡著了。
開水滾著湯圓,水冒著泡泡兒,熱氣也薰了上來。
他像好奇孩子一樣,眨巴著眼睛在桌前看著我湯圓,那雙黑眸,像是很遙遠一樣。
我將最後一個湯圓搓下去,再用濕巾子擦淨手。
湯圓很快就浮起來,那便是熟了。
盛了幾個放在碗裡:“快吃吧,吃了好早點睡。”明天他又還得爬起來早朝,回來還是惡魔一個。
“真不舍得吃。”他輕喃著,拿著湯匙盛起湯圓就那樣深深地看著。
我就不明白了,他一個皇上,想吃什麼隻是一聲令下而已,倒是說出不舍得吃的話。
不過真的沒有力氣管他,我已經累得快要癱架了。
他生病也不會允許我舒服一些,他又不到彆處去,一下朝就直直地回來,倒在床上第一句話就是:“知秋,我好難受。”
誰生病不難受啊,活該叫他不肯吃藥。
也怪不得他說要用藥來苦死我,這皇上,就是怕苦。
實在讓他折騰得沒有力氣了,他愛看多久就看多久吧,我爬上床榻疲累地躺下。
一會他也上來,從後麵將我抱住,在我耳邊低柔地說:“知秋,朕小時候生病,對著朕的就是喝不完的藥,朕想吃什麼,都是不允許,朕其實不想吃湯圓,就是想看看。夏君棠生病了,他說他忽然想吃湯圓,他母妃半夜起來就為他親手做湯圓。朕的母後,永遠不會為朕做這些,她要求朕要長大,要有本事,生病有時也是不給允許的,就怕是朕的身子骨不好,會讓外人多了看法,你明白嗎?你明白嗎?”
我想,我明白的。
轉過身看著他極好看的五官,半瞌著烏黑的眸子不讓我看清他眼裡的過去。我輕輕地說:“我沒有抱怨,你喜歡就好。”
原來他的成長,也有他的不開心。
他的童年,是如此的簡單而又枯燥,他得學很多的東西,學著冷漠,學著有本事,學著在他的兄弟間,怎麼脫穎而出吧。
“你呢?”他抱住我,讓二人更親近一些。
我想想我的過去,輕聲地說:“我家境不好,但我娘對我,卻是放牛吃草的,她說我對琴有天賦,我也喜歡,她就花了所有的積蓄,還賣了爹留下來的好幾畝地,讓我去學。她從不逼我什麼,我喜歡春天的時候去玩泥巴,玩得一身泥濘回來,也喜歡夏天的時候,在田野裡追逐著風,追逐著飛花與彩蝶,秋天撿一兜兒的山果子回來,冬天偷偷溜出去看彆的孩子玩雪。”
“真好。”他輕道:“我從不允許這些,不管是春夏秋冬,隻能好好地念書,好好地學著處理一些事,還得練武,總之沒有一天會讓我空閒,病得厲害讓禦醫紮了針開了藥,該乾什麼還得乾什麼,母後給我定的時間,如果我沒有做到,母後就會打我的手心。偶爾有一天,看到我們住的殿裡有白兔,我忍不住跑出去玩了一會,很可愛的兔子你知嗎?白白的,軟軟的,紅紅的眼睛長長的耳朵,我摸它的時候,它乖順在伏在地上。晚上吃飯時,桌子上什麼菜色都沒有,隻有一盤兔子肉。母後告訴我,你不是一般的孩子,你是皇子,如果現在不出色,以後就會一無所有。我那時不明白為什麼,卻將兔子肉,一塊一塊地吃掉。”
他說到這裡沒有再說下去,微一傾城,埋在我的肩上。
我心變得好柔軟,一手握住他的手說:“我也很喜歡兔子。”
他輕笑,將我擁得更緊:“知秋,我越來越喜歡你,我舍不得你受傷,可是又想你在我的身邊,知秋,要永遠對我好,知道嗎?”
還得寸進尺來著啊,不過這時候的我,什麼也不知道,他說的這些話,都穿透進了我的心。
他說了很多次喜歡我,可是我的心,從來沒有這一次踏實過。
我相信了,他是喜歡我的。
相信他,也給予了他傷害我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