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進來一個高大的黑衣人,指著我說:“把她帶出來。”
路遙拚命地搖頭,眼裡儘是害怕,狠狠地又瞪著那黑衣人看。
我笑笑,全身痛極了,也許是處置我的時辰到了吧。讓人拖著出去就丟上一輛馬車,然後幾捆草丟了上來,將我結實地蓋住,馬車一走,全身難受得像是拆了架一樣。
我無比地擔心路遙,會怎麼樣呢?
也不知他們拉我去哪裡,一路顛著走差點沒折騰得又昏過去。
很長很長的路,昏睡了又顛醒,周而複始地折磨著我,雨水將那草打得重重的,我一身都是水,我以為自已要被這樣折騰死的時候,身上的草給推了開來,然後一個人將奄奄一息的我扯下馬車,一把雪亮的大刀就在我的臉前插了下來。
“真是的,殺個人也要跑那麼遠,乾嘛不能在那裡殺了,非要到這地兒來?”
“老大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吧,這個女人也是倒黴,看樣子都半死不死的了,不就是給她一刀嗎,呆會去連城樂樂。”
“樂個屁啊,老大都沒有給錢我們,說尾數還沒有拿到,趕緊把她殺了,誰叫她沒有後台,像路家小姐,人家路家馬上就找上門來了,不過這個女人路家不保。”
“我還是想去連城啊,沒有銀子,真蹩氣,老大收著買家的錢,而今還收了路家的,也不給我們點花花真是過份,殺人越貨的事卻總叫我們做。”
“倒是,那還是快點將這女人殺了,好趕回去要錢再來樂樂。”
“麻煩個什麼,看這大雨馬上又要下,這個女人好像生病了,不如將她給賣給連城的周牙婆,還能得些銀子用,回去就說殺了這個女的,反正周牙婆的人都是賣到西北那邊的狼騰,你倒以為還能回來嗎?”
“倒也不錯啊。”
於是二個人又把渾身發熱的我丟上了板車,我不知是否要謝謝他們的貪心,救了我一命。
路家的人消息靈通,路遙一定會沒有事的。
路遙姐姐活著,也是不幸中的大幸,要知足,要知足。不要在乎我,我無所謂的,生亦飄零死孤單的一個人。
我病得有些糊塗,一隻腳踢踢我的身體,我縮了縮,聽到低沉的女聲說:“十兩銀子。”
“周婆子啊,再多點,多點,十兩還不夠我們哥們上花船呢?”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這麼廉價,最後是十二兩銀子把我買了下來,翻過臉還糟人嫌棄地說:“看她病成這樣,還得給她抓藥吃,老娘我還虧了,不過長得還不錯,細皮嫩肉的,不知這二個鬼東西從哪裡得手的。”
我被賣了,迷迷糊糊中苦澀的藥草灌了進來,和好幾個女人一起擠在平板車上。
在我的記憶裡,就是一直一直地走。
又是忽然而來的下雨,又是日頭的曝曬,許久沒有這樣受苦受累的人,一病就迷糊了好幾天,人也憔悴得不成樣子了。
當然一路上,有些人下了去,居說是周牙婆一路賣到西北去,隻要有人肯出高價她就給人,像牲口一樣的一手給錢一手拿人。
病得我戚焉焉的,我以為也會給她賣了,誰知最後的幾天她都沒有賣人,身邊的女人一直在哭,害怕地說:“我們到了西北就要賣到狼騰去,那裡的男人都是很可怕的,長著狼一樣的臉,虎一樣的身子,我真的害怕。”
我睜開眼睛,看到她哭得縮成一團,忽然心有不忍,伸手過去拉拉她的衣服:“彆哭,女人的淚水,很珍貴的。”
這句話,多遠多遠了,原來欠下了這麼多的情,用這麼狼狽的處境來還。
幾個人抱在一起,誰都惶恐,誰都害怕,對未來,沒有一個人知道,沒有一個人會往好處想。
我想最不好的下場,無非就是一個死,管怎麼個死法,死後又怎麼樣,人死了哪能想那麼多呢?連死都不怕了,還怕麵對命運的驚濤駭浪嗎?
也許,我也想看看,我生命中還有沒有彆的轉機出現。
我又想告訴我自已,這就是人生中的艱苦和磨難,在宮裡覺得處處難,覺得悶著很多的寂,方要體驗一番這些未知的懼和苦,方知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皇上啊,我還恨你,可是,我竟然慢慢地可以想開了。
我的離開,我的失蹤,是否會有人知道,是否會說我隻是被殺了,還是會有人不相信,一直一直地找我呢?
我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病得快睜不開眼睛,每天就是不停地趕路,像是車上的牲口,雨淋日曬都在趕往西北的路。
西北,如此遙遠的地方,曾經想過自已會來西北,和另一個人在一起,我終是來了,卻是這種苦難不堪的方式。
天藍得有些灼人,白雲像棉花一樣浮著,涼涼的風從綠地上吹過來,散了些熱氣。那光蔭,大片大片地過來,掩住的草原也成了墨綠,再一會又讓日頭吹走,幾乎就能看到它們就是在追逐嬉戲一般,白白的羊和窩在草地上,牛抬頭懶懶地看著,也趴在地草地上睡,這裡的一切,如此的寧靜,如此的美妙。
如果不是生病,如果不是被賣的身份,那當是更好。
再行走幾日,終於到了西北,稀落的人也多了起來,那些女人越發的驚懼,像是老鼠一樣終日眼神惶惶然的。
這麼久,沒有人來找我,是不是都當我死在那連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