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相府書房,墨白盤腿坐在一張矮桌之旁,身邊圍著一個燒的正旺的火爐。
墨白穿著一身白色廣袖,身上並無多餘的花紋,一向規整的他此時並未束發,墨發柔順的散在身後,還落了半截在軟墊上,隨著他的動作慢慢起伏。
火紅的爐光映照下,他冷峻的眉眼好像沾了一點暖色,不過一杯冷酒下去,那不多了暖色立刻就沒了蹤跡。
時間其實還早,隻是外頭的日光已經昏黃,臨國的冬什麼都早,來的早,冷的早,天黑得更早。
忽的,後麵傳來輕微的響動,墨白並未回頭,甚至動作都沒有因此有過任何細微變化。
暗衛立在墨白身後,隨即做出一個恭敬的姿勢,“主子,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就等主子下一步動作。”
墨白眉眼微動,抓著酒杯的指尖漸漸收緊,感受著指尖傳來你的冷意,他的視線慢慢落在一旁的火爐之上。
不知為何,他突然就想起那天在高台之上,第一次見看到祖廟真麵目的時的場景,墨白的手抖了兩下。
他默了半晌,最後隻是揮退的暗衛。
墨白站起身來,赤足走在一片冷意的地板上,旋開一道暗門,走進了放置他母親排位的祠堂中。
他看著孤零零立在這裡的母親的往生牌位,心口微微刺痛。
墨白的母親是一個水鎮美人,不過是被臨國先帝出遊駕幸之後,就忘在腦後的普通女人罷了,連名分都沒有,若不是有他這個兒子,隻怕連牌位都沒得設。
墨白一臉淡漠的重新在香爐裡點起兩柱香來。
他的母親具有所以水鎮女人的特點,美貌,柔情,甚至因為讀了一些詩書,帶了一點感性的詩情畫意。
天真到真的以為高坐在龍椅之上的九五之尊,真的會因為驚鴻一瞥的一襲柔情再次低下頭來看她一眼。
結果永遠比戲子唱詞裡的更現實,更淒涼。
在他的記憶裡,那個女人活得極其艱難,一個未婚美貌卻孕子的柔弱女子,等待她的不是讚歎情深,而是世俗的苛責與人性的惡意。
墨白從牌位下的暗格裡取出一個錦囊來,裡麵是一枚玉扳指,那是母親最後留給他的東西,留給他證明自己身世的東西。
可也恰好證明了那個男人不缺美貌多情的女人,更不少是似而非的兒子。
可是墨白卻始終猶記母親垂危之際,對他所說的字字句句,她到死都在等著那個男人出現,不過等到死都沒有出現而已。
墨白有時候也覺得或許不應該怪什麼,那個人本來就不是應該出現母親那種女人麵前的人。
他富有四海,什麼沒見過,怎麼可能會惦念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柔情。
可那卻傾儘了母親的畢生,如果沒有那個男人的巧合出現,母親或許會過得更順遂一些,哪怕沒有他。
墨白沒有辦法控製自己去想母親半生痛苦坎坷,還有他的半生流離失所,都是敗禦座高坐的人所賜。
他知道自己和季臨楓終歸是兄弟,這件事他並不在其中,可是他就是忘不掉。
忘不掉冬日裡刺骨的冷水,忘不掉漏著棉絮的破衣,忘不掉他人鄙棄的眼神,忘不掉昏黃燈光下傳來的聲聲喘咳。
更忘不掉金鑾大殿之上,先帝冊封自己為右相時的滿不在乎的眼神,以及坐在他身旁一身金玉珠翠富貴溫柔的季臨楓的母妃眼裡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