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重逢,當歡喜才是,為何要哭?”他帶著濃重的鼻音,眼中明明也含了淚花,但卻強忍著不願落下一絲一毫。
“你還是來了。”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淚落得更凶,連綿不止,很快在容遠掌心聚起一個小小的水潭,澄靜之餘有無言的苦澀在其中。猜到他要來,所以才派李衛在暗中守候,以為自己可以平靜麵對,但真到這一刻,才發現無論是出於過往的情意還是對容遠的愧疚,她都無法泰然自若。
“你在這裡,我自然要來。”他回答的無比自然,仿佛是理所當然一般,低頭睨一眼掌心濕潤的紋路露出溫和如初的微笑,“能停下了嗎?你的淚好重,我快托不住了。”
淩若被他說得一笑,一邊拭著淚一邊示意他坐下道:“什麼時候徐太醫也學會玩笑了。”
“徐太醫?”容遠一愕旋即已明白過來,物是人非,兩人皆已不是從前身份,淩若又如何能再如從前那樣喚他?
他收回重若千多鈞的手,澀然問出記掛了整整一年的話,“你過得好嗎?”
“你不恨我嗎?”在拭儘臉上淚痕後淩若反問道:“那日我這樣對你,你不恨嗎?”
彼時墨玉端了新沏的六安瓜片上來,容遠揭開茶盞撥一撥浮在茶水上的瓜片輕輕道:“為何要恨?你說那些並非出於本心,論痛苦,或許你比我更甚。”他抬起眼,眼神清澈若水,“若兒,我從未懷疑過你,即使你為了家人狠心割斷你我十餘年的情份,騙我說是為了榮華富貴時也從未懷疑,果然我沒有信錯,你如此做必有你的理由,我又何須多問。而今我隻想知道若兒你在這裡過得可好?”
“自然是好的。”淩若環視一眼四周精致華麗的陳設笑一笑道:“貝勒爺待我極好,否則也不會賜我如此精巧的居處。”
“他若真待你好,適才就不會懷疑你。”容遠的話如一根尖銳無匹的鋼針一般狠狠刺入淩若心底,令她痛得呼吸為之一窒,但仍自強道:“那隻是人之常情罷了,在適才的情況即使換一個人也會起疑心,何況貝勒爺並沒有聽信他人之話即刻將我送押宗人府。”
“若兒,你喜歡他是不是?”容遠定定地望著她,眼底有深切的痛苦,“隻有喜歡一個人時才會千方百計為他開脫。”
淩若沒有即刻回答,徐徐撥弄著墨玉新沏的六安瓜片茶,看形如瓜片的茶葉在杯盞的撥弄下載沉栽浮,恍若變幻莫測的人生,“是與不是又有何關係,終我一生皆隻屬於愛新覺羅·胤禛,生死禍福皆與你無關了,徐太醫!”
她刻意加重了最後三個字,然換來的不是容遠的失落而是激動,相見至今即使再激動他都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不給淩若壓力。然此刻卻失態地抓著淩若的肩膀大聲吼道:“與我無關?怎麼可能與我無關?!你是我徐容遠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不論你嫁予何人,不論你變成怎樣,隻要你還是鈕祜祿淩若便不可能與我無關!永遠不可能!”
這是淩若第一次見他對自己如此大聲說話甚至於吼自己,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隻愣愣看著他,仿佛不認識他一般。
容遠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收回手努力深吸幾口氣待平複了心情後一字一句道:“若兒,我知道今日的你早已身不由已,所以從未想過你能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我今日來,隻是想告訴你一句話:隻要我徐容遠有一口氣在,便會想儘所有辦法護你一天,絕不讓你受到一絲傷害。”
他的深情令淩若為之動容,努力咬著下唇不讓在喉間滾動的哽咽逸出口,許久她終於喚出了遏製許久的稱呼,“容遠哥哥,你這又是何必,我不值得,不值得你如此……”
“我認為值得便可以了。”容遠怡然一笑,不勝歡愉。伸手在淩若小巧的臉頰上撫過,輕柔如鴻羽微拂,靜水微瀾,“從今往後你繼續做你的淩福晉,而我亦做我的徐太醫,再相遇時,我們便是福晉與太醫的關係,我答應你,絕不越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