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過督主,督主明天還是這個時辰過來嗎?”
“未必,但我會儘量過來,若是來不了你就先自個溫習我教過的就是”,汪如晦已經走到院門口又回過頭來回她。
“好,督主慢走。”
汪如晦回自己屋中叫來紀振邦,“本督收了張遠山的女兒,現下正住在後頭院子裡,喚作江昭的,她說張遠山刑期那天要去看看,你帶她去吧”。
“是,督主”。
“行了你下去吧”。
“是”,瞧著紀振邦走遠了,汪如晦又喚了一聲,“行洲,你跑一趟宮裡,我要見她,叫她尋著時間就過來”。
不知從哪裡閃出一個黑衣蒙麵男子跪在汪如晦麵前低低答了聲是,複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天一滿臉橫肉的光頭男子來到江昭屋外,
“小丫頭,督主吩咐我帶你去……”他頓了頓,似乎不知怎麼把後麵的話說出口,才十六的小姑娘,滿門抄斬隻剩下兩個人……怎麼看都著實有些太慘了,
“帶我去觀刑?你是紀振邦?”
“是,本座正是西廠三檔頭紀振邦”,言語之中頗有幾分驕傲,
這人倒是生動得緊,“三檔頭待我換件衣服來。”
“快去吧。”
江昭換了一身素色衣衫,用頭巾將臉擋住,隨著紀振邦出門了。
江昭一直覺得砍頭要推至菜街口叫眾人看著這事非常諷刺,明明白白告訴所有人,就是教你死也得不到一絲體麵,不知刑台上曾經的勳貴們作何想法。
江昭站在人群裡看到自己的父親兄長跪在台上,張遠山臉上不見從前的意氣風發,頭發亂糟糟的,垂著頭跪在那裡,不知在想什麼,出人意料,張詠思反倒十分平靜,容貌俊秀的年輕人直視前方麵色麻木。
人都說越老越怕死,張詠思活了十九歲恐怕除了坐在家中讀書外沒太多生活體驗,貧乏無味的生活帶不來眷戀,可惜了,他的人生才剛開始,江昭心中歎惋悲哀,讀書那樣用功,若不是投錯了胎,自然有大好前程。
劊子手手起刀落,兩道血一齊飛起,複又在濺在地麵上,江昭依然呆立在原地,生命原來這樣脆弱。
紀振邦轉過頭看她,瑩白精致的麵孔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若不是順著臉頰淌下的淚水,紀振邦幾乎都要懷疑身旁是否立了一尊玉雕。
他想伸手去拉江昭的袖子,又怕驚著她,就也隻好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人群漸漸散去,最後隻剩下一個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和一個堪堪隻到他胸口的瘦小身影。
過了許久,江昭突然伸手拭了淚水,對紀振邦說,“三檔頭,我們走吧。”
她以為她不會哭,原來到底血濃於水。
回到屋中的江昭幾乎被抽乾了力氣,直直睡了兩天一夜,腦子昏昏沉沉跑馬場似的各種片段來回閃現。
十六年,就算是帶著倒刺的荊條捆住她,也一樣嵌進血肉扭曲地彌合在一起,驀地抽出,自然連著每一寸皮膚痛進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