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幾口粥,梁九功放下手裡的瓷勺,歎了聲道:“真是歲月如梭啊!一晃眼兒十七年就過去了。記得義父初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一歲多的小娃兒呢。你看如今都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啦!”蘇沫茶沒說話,麵帶微笑地往梁九功的碗裡夾了幾根他最愛吃的涼拌肚絲。梁九功慈愛地望著蘇沫茶,麵露追憶之色:“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躺在馬槽裡的一口掏草缸裡,缸底還有些水。你哭得很凶,哇哇的。缸口被塞上了很多草料。當時四周全是熊熊燃燒的大火,地上到處躺滿了橫七豎八的屍體!那景象簡直太慘烈啦!”
蘇沫茶望了眼梁九功,有些詫異,試探著問道:“義父,我之前多次問過自己的身世,您總是借口不提。怎麼今兒忽然想說了呢?”梁九功道:“以前不說是因為你還小,如今你已經長大成人,到了該告訴你的時候了。你的父親名叫蘇秉,進士出身,乃是朝中的一名監察禦史。後來因為卷入了朝堂上的一宗案子,全家遭到了對方勢力的滅門。全家三十二口除了你之外全部在那場大火中罹難!”蘇沫茶第一次聽到了自己的身世,沒想到竟然是如此慘烈,不禁渾身輕顫了起來。她放在桌底下的兩隻手握在了一起,仿佛這樣才能穩住自己顫動的身心,沉聲問道:“義父,對方是誰?為何要下毒手害我全家?”
梁九功輕歎一聲,搖了搖頭:“當時萬歲爺感到蘇禦史的案子有端倪,命咱家星夜帶人趕了過去,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對方已經先一步下了手,殺光了你的全家,然後放火燒毀了蘇府。咱家在淘草缸裡將你救了出來,本想找戶人家收養的,又想著自己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於是就把你帶回了宮裡撫養,算是有個寄托吧。”
蘇沫茶隻是仔細地聽著,沒有搭話。梁九功喝完了碗裡剩下的粥,望著她說道:“小茶,你已經成人,也該長點心眼了。不能整日裡就想著養養花、看看書,泡在膳房裡。由著自己與世無爭、平平淡淡的性子。義父也逐漸衰老,不可能護你一輩子。這皇宮裡又是個殺機四伏、危機重重的地方,一個不留意小命兒丟哪了都不知道。”蘇沫茶笑了下,撒嬌道:“義父正值壯年,怎麼說這樣的話呢?我就巴望著義父長命百歲,護小茶一輩子。”
梁九功開心地笑了:“你呀,就會耍貧嘴逗義父開心!”二人吃完了宵夜,蘇沫茶喚了聲“來人”,早有一名小太監進來將桌上的碗碟收拾乾淨了,接著躬身退了出去。蘇沫茶說道:“義父,您老靠在軟塌上,我給你捏捏肩膀吧。”梁九功應了聲,在床邊的一張軟塌上躺了下來。蘇沫茶端了個小方凳坐在他身後,雙手開始替他捏了起來。
梁九功望著頭頂上懸掛著的一盞裝飾用的宮燈,緩緩說道:“此次小順子失蹤事件非同小可,一場大的風波隻怕少不了。小茶,雖然你沒有直接參與查察,但是義父要你多聽、多學、多看、多思考。這對你今後會大有裨益的。”
蘇沫茶改換了手勢,雙手開始變成兩個小錘子,啪啪啪地在梁九功的肩膀上均勻地捶著,說道:“哦,我記下了。”梁九功又道:“有時候真不知道你這種與世無爭的性子是遺傳了誰的?難道是你爹娘嗎?”蘇沫茶回道:“義父,我就是不想像旁人那樣,整日裡你爭我鬥的,鬥來鬥去有什麼意思呢?臨到結果還不是一場空。”
最後一個“空”字剛說完,梁九功忽然直起身子,轉頭直勾勾地盯著她:“難道你就不想查出蘇家滅門一案的幕後凶手嗎?對方可是殺害了你全家三十一口。義父當時要是晚去一小會兒,隻怕你也會葬身火海。難道這些你都可以毫不在意?”
蘇沫茶被他突然間的嚴肅表情鎮住了,半晌方道:“義父,這麼說您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暗中追查?”梁九功沒有否讓,雖然當年沒有查出任何蛛絲馬跡,但是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沒有放棄蘇家滅門案。可能是因為收養了蘇沫茶為乾女兒的緣故,讓他的內心裡多了一份責任感,覺得有必要查清蘇家滅門案的真相。
愣了愣神,梁九功道:“這個事改天再與你細說吧。夜也深了,你趕緊回去歇著吧。”蘇沫茶說了聲“義父,那我回去了”,然後出了門。一路上,蘇沫茶的內心裡翻江攪海一般,義父的那幾句話就像一把錐子刺進了她的心臟裡。
麵對自己的悲慘身世和自家的滅門慘案,她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那些素未謀麵的親人們恐怕也在另一個世界等著她這個唯一的蘇家後人能夠給他們沉冤昭雪。她忽然間覺得肩上壓上了什麼東西,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