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擺弄著手裡的那柄拂塵,道:“你的辦案能力咱家從不懷疑。現在重要的不是能不能查出泌妃暴斃的真相,重要的是萬歲爺希望我們查出一個什麼樣的結果。難道真的希望查出是太子爺下的毒手?為了掩蓋香囊事件而對泌妃殺人滅口?”
紫蝶一時有些猶疑,可當時萬歲爺確實是發了雷霆大怒,揚言務必要查出泌妃暴斃的真相。而如今梁九功又這麼說,她一時倒有些糊塗了。這泌妃暴斃事件到底是真查還是假查呢?梁九功從紅木大案後走了下來,看了她一眼,說道:“咱家私下裡揣度著,萬歲爺內心裡還是希望泌妃暴斃一案能夠成為一樁懸案的。當時他老人家之所以要求徹查,估計是一時憤怒而已。等心情平複後,心思自然會轉變的。”見她仍舊麵帶疑色,梁九功抖了下拂塵,說道:“知道嗎?就在你剛剛審訊儲繡宮宮人的時候,萬歲爺私下裡召見了太子爺。聽禦前奉茶的宮女說,父子倆說了好一陣子的話呢。”
紫蝶道:“還是總管大人的心思通透,見微知著。屬下受教了。”梁九功道:“咱家這就過去上奏泌妃暴斃一案的進度。你可以繼續裝模作樣地查下去。知道萬歲爺的心思就行了。”紫蝶躬身道:“屬下遵命!”望著梁九功走出了執事大堂。紫蝶內心裡不得不對這個垂垂老矣的老太監刮目相看了。
在這個各方勢力交織重疊的深宮之中,萬歲爺掌握了最高決定權。誰能準確地揣摩出聖意,無疑已經掌握了致勝的關鍵籌碼。紫蝶在心裡感慨了一句,普天之下,估計沒有人比梁九功更能摸透當今萬歲爺的心思了。
不用深挖泌妃暴斃事件正好,自己可以迅速騰出精力來對付蘭蕙。這個小家碧玉似的女子跟小順子之間到底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呢?紫蝶搓了搓手,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去破解其中的秘密了。
初冬已至,入夜的深宮之中越發得寒冷料峭。步履匆匆的宮人們都已換上了暗灰色的冬裝。阿離一身宮女服裝打扮,低著頭跟在玉竹身後,快步向東宮走去。
二人已經見過多次,彼此很熟絡了。阿離一邊走著,一邊小聲問道:“玉竹,太子殿下突然要見我,知道是什麼事嗎?”玉竹回道:“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太子殿下最近心情好了許多,估計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想找阿離姐姐說說話吧。”
阿離聽她那麼說,心裡跟著踏實了許多。看來香囊事件和泌妃暴斃事件的風波已經過去,應該沒有牽連到太子殿下。阿離的心情一下子也開心了許多,巴不得早些見到自己的這個弟弟。玉竹道:“阿離姐姐,太子殿下私下跟我說了,這次能夠化險為夷,多虧了姐姐在暗中相助呢。太子殿下對姐姐感激得不行,說是要買一件特彆的禮物送給姐姐相謝呢。”阿離趕忙謙讓:“太子殿下說笑了。我除了會縫製衣衫,旁的可是什麼都不會做。”
說話的工夫,二人已經入了東宮,直接來到正殿後麵的暖閣門前。玉竹先一步替她推開門,道:“太子殿下已在房中,阿離姐姐請入內吧。”阿離點頭致意,抬腿走了進去。
甫一入內,一股柔軟舒適的暖流已經襲遍全身。放中間放置了一個銅盆,裡麵燒著紅通通的炭火。隻見胤礽正站在格物架前欣賞著一件青花瓷器。阿離緩緩走了過去,躬身施禮:“奴才見過太子殿下!”胤礽趕緊將她扶了起來,笑道:“抱歉,我盯著古玩上的人物畫入神了,一時沒留意姐姐來了。”聽他這麼說,阿離也望了過去,隻見青花瓷上描的是《洛神賦圖》。畫中描繪了曹植在洛水河邊與洛神瞬間相逢的情景。曹植步履趨前,遠望龍鴻飛舞,一位“肩若削成,腰如約素”、“雲髻峨蛾,修眉聯娟”的洛水女神飄然而來,而又時隱時現,忽往忽來。
阿離忍不住讚道:“真是神乎其技!你看連洛神臉上那種遺世獨立、悠然自若的神態都給描出來了。”胤礽道:“姐姐若是喜歡,我就把這件青花瓷送於姐姐。”阿離道:“君子不奪人所愛。弟弟還是留著自己賞玩吧。”
二人在火盆旁邊坐下了。阿離將雙手從手捂子裡掏了出來,放在炭火上方烤著,遂道:“太子殿下,你急喚我來有何事?”胤礽托著腮,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說道:“阿離姐姐,我是有件事窩在心裡一直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想找你商量一下的。”阿離見他如此慎重,忙道:“那就說出來給我聽聽,我幫你分析分析。”
胤礽將兩隻手放在炭火上烤了下,站了起來緩緩說道:“你也知道,香囊事件和泌妃暴斃事件已經過去,萬幸沒有牽扯到我身上。否則我就不能坐在這裡陪你烤著火說著話了。這場風波過去後,我反複想過了。近幾年以來,暗中進行的奪嫡之爭越演越烈,本宮的那些哥哥、弟弟們一個個都張牙舞爪的,矛頭全部指向了我。打得我是毫無招架之力,隻能疲於應對。如果繼續這樣發展下去我會非常被動。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又會出什麼陰招來對付我。所以我決定扭轉這種被動的局麵,化被動為主動。針對我的這些哥哥、弟弟們,主動出擊打擊他們。”
阿離摩挲著雙手,認真地聽著,聽到這裡時插了一句:“太子殿下,你早該這麼做了。你主動出擊,就掌握了雙方較量的主動權。相較於過去的被動挨打,要高明許多。隻是,他們有這麼多人,該打擊哪一個呢?不可能一打一大片吧?”
胤礽握緊了右手的拳頭,說道:“那當然不可能。一定要挑出重點對象實施重點打擊,從而達到各個擊破,分頭瓦解的目的。這些阿哥們我已經仔細琢磨了一遍。大阿哥是一黨,四阿哥跟十三阿哥走的比較近。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已經擰成了一股繩子。還有三阿哥自己也是一黨。”阿離望著銅盆裡燃燒得正旺的木炭,心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一個老子的骨肉兄弟,為什麼要鬥得你死我活呢?”
隻聽胤礽接著說道:“這裡麵有兩股勢力我最擔心。一是大阿哥胤禔,本宮的這個哥哥因為是皇長子,打小就對我看不慣,內心裡對我這個儲君的位置眼紅得很。而且胤禔的額娘家族勢力龐大,無形中給他爭奪嫡位提供了天生的助力。要說我最擔心的還是我這個八弟。八弟此人城府極深,極擅於邀買人心。他能不動聲色地把九弟、十弟、十四弟拉入他的麾下效忠於他,你就能猜測到他的手段了。如今他在朝中的勢力最大。每次上朝,我立在禦座旁邊,一看下麵黑壓壓的全是八爺黨的黨羽,心裡就不停地打冷顫。如果不能剪除八弟的勢力,我真擔心有朝一日即使我順利接了大位,估計在龍椅上還沒坐熱乎,就被八弟給拉下馬來了。”
阿離想了想,說道:“太子殿下,照你的意思是想首先打擊八爺黨?”胤礽點了點頭,複又坐到了阿離身旁:“三阿哥勢單力薄,手下都是一批窮酸文人,不足為慮。至於四弟、十三弟那裡,他們目前還是很聽我的話的,也暫時不在考慮打擊的範圍之內。大哥和八弟這兩股勢力相比之下,首先要打擊的就是八爺黨。他們的勢力已經滲透到了內閣六部,朝廷的各個衙門都有他們的黨羽。再這麼發展下去,我這個太子儲君就被他們架空了!”
阿離用火剪撥動了下銅盆裡的木炭,咬了下嘴唇說道:“弟弟,照你這麼分析,是應該首先打擊八爺黨。而且一旦打擊成功,對其他阿哥的勢力也是一個有力的震懾,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此事說起來容易,但是真要動手具體實施還是有些難度。八爺黨在朝中的勢力舉足輕重,而且八阿哥本就心思靈透、才高過人,又怎麼可能輕易讓你打擊到他呢?胤礽像是猜到了阿離的心中憂慮,說道:“皇阿瑪向來重視我們兄弟的手足親情。這不冬天已經來了,我準備向皇阿瑪上奏,就說從熱河得了幾副上好的貂皮,要給所有的阿哥們縫製一身嶄新的禮服。借以融合諸位兄弟之間的感情。我想皇阿瑪肯定會同意的。到時候我們可以在八弟的禮服上大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