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又環視了一眼眾人,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梁九功留下,陪朕說說話兒。”眾人道了聲“嗻”,都躬身退了出去。魏珠走在最後麵,意味深長地瞥了梁九功一眼。玄燁衝梁九功眼神示意了一下,梁九功即刻會意,走到門邊衝門口侍立的兩名小太監道:“你們都走到大門外邊。聽著!不許讓任何人進來。”
兩位小太監道了聲“嗻”,關上了清溪書屋內室的門,然後退到了外麵,外麵的大門也“吱呀”一聲嚴絲合縫地合上了。頓時,整個清溪書屋就剩了玄燁和梁九功二人。梁九功又回到了床邊,玄燁手指著凳子,說道:“坐下說話。”梁九功躬身道:“謝萬歲爺!”輕輕地搬了個圓凳子放在床邊,側身坐了上去。
玄燁望著他道:“梁九功,你到朕身邊多少年了?還記得嗎?”梁九功道:“回萬歲爺的話,奴才是康熙二十年晉升為首領太監。後來又蒙萬歲爺隆恩,康熙二十七年晉升為總管太監來到了萬歲爺身旁伺候。如今已經整整三十四年。”
玄燁口中喃喃念著“三十四年”,渾濁的目光落向了迎麵右手邊的一扇窗戶,好像已經透過窗戶,目光遊離到了遙遠的地方,幽幽道:“三十四年。人生又有多少個三十四年呢?”梁九功的目光也追尋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窗外一片漆黑,寂然無聲。玄燁又道:“十四阿哥人到何處了?”
梁九功道:“回萬歲爺的話,奴才已經去上書房詢問了,估計還要五六日才能抵京。畢竟西北距京城有這麼遠的路程。”玄燁將目光收了回來,望著自己乾癟的右手,然後左手搭上去細細摩挲著,說道:“不知朕還有沒有機會見到十四阿哥。記得上次見十四阿哥還是去年的十一月下旬,他進京來跟朕商議進剿策妄阿拉布坦事宜。朕當時看十四阿哥真是龍筋虎骨、英武不凡啊!很像朕自己年輕的時候。”說著說著麵露欣慰之色。梁九功也誇道:“大將軍王本就是天之驕子,才德無雙,經過這幾年在西北的戎馬曆練,將來必定會為萬歲爺和大清國再立新功!”
玄燁談到十四皇子,像是一下子來了精神,說道:“不錯!朕也相信自己沒有看錯,大將軍王將來必定會為朕和愛新覺羅家族承擔起更重要的責任。”梁九功聞言內心一驚,萬歲爺此言足以說明要將皇位傳給十四皇子了。自康熙五十一年起,皇太子胤礽被二次廢黜之後,繼位人選就成了大清國最大的謎團。如今遷延了十年之久,這個大清國最牽動人心的謎團的謎底即將揭曉。
清溪書屋內一時安靜了下來,隻可以聽到炭盆裡的木炭燃燒發出的聲音。玄燁將目光移到了梁九功身上,醞釀了一下,接著說道:“梁九功,朕已經提前擬好了傳位遺詔,藏於養心殿東殿的多寶閣的第三個格子裡。待朕大限之時,由你和隆科多共同取出傳位遺詔,然後由你當著諸皇子的麵宣讀。朕給你們選了一位賢明豁達、心性明敏的主子。”
梁九功趕忙跪身,磕了頭道:“嗻!”玄燁擺手示意他起來,說道:“梁九功,你一直在朕身邊侍候,就不好奇後繼之君的人選嗎?外麵那些人可都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恨不能早些知道繼位人選,然後好去站隊呢。”梁九功又坐了下來,恭敬地道:“這些事不是奴才該打聽的,也不是奴才該知道的。奴才從一個沒有品級的雜役太監晉升為總管太監,全是皇上的恩典。奴才心裡隻謹記一條:皇上怎麼吩咐,奴才就怎麼辦。”
玄燁長歎了一聲,說道:“他們若是都能像你這樣忠心事主,以一顆誠心事君,這皇宮裡就沒有那麼多紛爭了。朕最近病著,躺在床上一直在想。這場綿延了幾十年的奪嫡之爭或許是朕一生最大的過失。朕的諸位皇子和無數的大臣牽涉其中,朝局也被這場紛爭攪得動蕩不安。朕對不起天下的臣民和愛新覺羅氏的列祖列宗啊!”
梁九功慌忙勸慰道:“萬歲爺,您千萬彆這麼想。恕奴才多嘴,您的豐功偉績足可以昭日月、垂千古。我大清朝如今的版圖疆域已經遠遠超過了大明朝,人口也已經超過了兩萬萬。至於朝中紛爭——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萬歲爺如今已經選好了繼位人選,他定可以將萬歲爺的宏圖偉業繼續發揚光大的。”
玄燁點了點頭,說道:“你去瞧瞧朕的紅棗薏米粥做好沒?朕還真覺著有些餓了。”梁九功道了聲“嗻”,躬身退出了內室,走了十多步來到外室大門口,隻見門口一左一右站了兩名執事太監。他剛走幾步,忽地回頭衝一名太監問道:“咱家記得剛才好像不是你們兩個當值。”那名太監躬身行禮,不卑不亢地道:“回梁公公的話,奴才二人是兩刻鐘之前剛剛換班過來的。”梁九功愣了愣,意味深長的目光望向了遠處漆黑的夜空。他眉頭一皺,目中精光一閃,像是忽然間察覺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