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人之初,性本善。*
古人常言:發慮憲,求善良,足以??聞,不足以動眾。*
善字乃是大德之言,無論放在誰的身上都是讚美之詞。可程漁卻覺得,這個字以及它組成的詞,跟虛偽沒有什麼區別。
至善至純者,世間少有,哪怕是無辜的稚兒從襁褓里就能分辨善惡,知道何人是對自己善,何人是對自己惡。善者報以微笑,惡者醜臉相對,嚎啕大哭。
程漁從小就懂得察言觀色,大概是受容貌的影響,從小時他就常常聽那些“善人”說,自己是狐貍精轉世。
明明和妹妹是雙胞胎,卻長得過於的艷麗。
這些折辱他的話,他聽過不少,尤其是在城主府里。
那時候老將軍剛來南明,他和妹妹經常會到城主府做客。南明那群貴人們喜歡宴會,常常以善人的身份,名義上說是給程家軍舉辦,實際上是來看他們笑話。
小小年紀的程漁不知道聽過多少不堪入目的話語,最後隨着姑姑程虹的上位,才壓得南明貴族不得不低頭。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欺。
善良這個詞對於程漁來說可不是什麼好詞,這比直接罵他還過分。
崔安瀾倒是很願意接受這個評價,雖然不明白程漁為何生氣,還是禮貌地說了句:“謝謝!”
程漁聽見崔安瀾的答謝,只覺得心裡那被抑制的怒火又要湧上心頭。他伸出手想教訓崔安瀾,卻怕自己胸口疼痛反覆,只能捏起崔安瀾的臉,罵了句:“笨蛋!”
這種話聽上去不像是在責罵,反而更像是調情。
說話的人毫無知覺,但聽話者卻在一旁高興。
宴會廳上的歡聲笑語夾雜着陰暗的內心獨白,在崔安瀾和程漁的耳邊不停地播放着。
“南明世家的大小姐崔雪嬌要入宮了?聽說崔家巴結了不少上京的官員。還特地找了梅大家當先生,學那丟人的舞。”
“崔瀾那個小子運氣真好,竟然勾搭上了青龍使那一派,那可是皇帝的內臣。”
“那又怎麼樣?在南明還不是要向將軍府低頭。誰叫將軍府好命,出了一個女將軍。嘖,真是諷刺。”
“沒辦法,誰叫程家軍在這裡。也不知道上京把兵擱在這裡做什麼?我們這裡可是江南水鄉,找這麼一群北方兵痞來這裡,也沒見着他們平時幹了什麼實事。”
崔安瀾聽了這些話想起歷史上大昭皇帝為了鞏固政權,多次打壓地方軍事,將北方的軍隊趕到南方,又將南方的軍隊調到北方。
主要目的是避免軍隊在某一個地區形成勢力,出現如“洛塵揚”一樣的軍事集團,對中央造成威脅。
這套政策實行后,確實解決了地方軍事對中央的威脅,可也是大昭後期軍事實力長期疲軟的根源。
一方兵護一方人,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換了一個地方去保護另一個地區的人,不亞於叫這些兵拿命去救外人。
在古代那麽封閉且排外的社會環境下,軍隊與其他地方百姓的摩擦如高山上滾落的石子,隨時間越滾越大。
最後,只會變成兩看相厭的結果。
崔安瀾和程漁像是觀眾一樣,望着這光怪陸離的宴會,聽着那些刺耳的真心話。
城主府那邊被救治的大山正在虹姐的“幫助”下坐在椅子上,他憤恨地望着青哥,卻因虹姐又不敢發作。
在大山的身邊還坐着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長了一張彌勒的臉,舉起酒杯說著:“各位,今日七夕之宴,我們敬將軍府一杯,感謝程家軍對南明城的貢獻。”
他一舉杯,宴會上眾人都舉起杯子,附和着男人的話。
崔安瀾猜到這個人就是當時南明城城主,也學其餘人舉起酒杯。
程漁拍了崔安瀾摸酒杯的手,責罵一句:“你是豬嗎?都告訴你這酒有問題。”
“可是……”崔安瀾望了周圍都在舉杯的人,說:“我們不配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