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黑色的霧氣像一隻猛獸撲向程漁,那黑霧裡滿是惡毒的咒罵聲,還是那段陳詞濫調罵著“罪人”、“不得好死”以及“你可知罪”。
有那麽一瞬間,程漁覺得這團黑霧裡的咒罵聲還挺詞窮,翻來覆去也就會這幾句,完全沒有絲毫的戰鬥力。在程漁的耳朵里,就跟蒼蠅、蚊子之類的一樣,嗡嗡嗡地發出聒噪的聲響,絲毫沒有擾亂程漁的內心,也沒有造成什麼傷害。
至少沒有他殺意反噬造成的傷害大。
剛剛就差一點,程漁的手就能捏斷攝魄使的脖子,可心臟的鎖鏈趨緊,不斷地壓迫着他的身體,逼迫讓他鬆開手。
惡意與詛咒相互對峙,最後勝利的還是詛咒。
程漁在手脫力的一瞬間,感覺到無比的挫敗感。他又輸了,輸給了天地,輸給了詛咒,輸給了命運。
他的耳邊是聒噪的咒罵聲,腦子裡卻是表哥一遍又一遍的叮囑。
“阿漁,你此生要戒殺念,不可行惡事。”
“阿漁,我知道,金縷坊一事是你受委屈了,但表哥也沒有辦法,天道輪迴、命運無常,世間並非事事皆如你意。不過表哥相信你能做到。”
“阿漁,你帶好魚娘,逃吧!程家有你們,就不算倒。只是此生你可能命運多舛,是表哥不對,是表哥沒能照顧好你。”
“逃吧,阿漁,逃到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程漁的腦子裡全是表哥的話,心臟的疼痛加上積壓許久的憤怒,終於怒氣攻心,又吐出了一口血。
他看向面目可憎的攝魄使,罵出一句:“畜生!”
攝魄使聽了這話,一點也不生氣。他剛剛脫離險境,脖子上的手痕印還在,只覺得自己活着真好。
他的外表很普通,裹着一件過大的披風,用那雙黑眼圈極重的眼睛望着程漁,說著:“參見解夢使大人,小人是攝魄使,特來向大人請安。”
攝魄使規規矩矩地跪下,對着程漁行了跪拜大禮。他這套禮節無可挑剔,甚至還帶着崇高的敬意。
可惜,解夢使大人是一個油鹽不進的人,根本瞧不上他的大禮,還吐出一口血,罵了句:“滾蛋!”
攝魄使覺得有些委屈,他又咬起自己的指甲,說著:“你……你怎麼這樣啊!明明阿爹說你喜歡懂禮貌的好孩子,你為什麼還罵我,是我做錯了嗎?”
阿爹?
程漁聽了這話,又瞧攝魄使的模樣,覺得眼前這個傢伙的智商可能不足五歲,多半是跟於冬汶差不多智商的人。
他突然懷戀起崔安瀾,若是崔安瀾在,估計能把眼前這個傢伙哄好,甚至還能套出一些話。
可是,這個噩夢的主人故意將他們這群人分開,大概是想逐個突破。
程漁眼前這個長着一張睡眠不足臉的男人,佝僂着身子,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般顫抖着,問:“解夢使大人,你為什麼要掐我的脖子啊?”
程漁不喜歡小孩子,他的耐心有限覺得攝魄使在給他找麻煩。他撐起身子,指尖的刀刃上,風刃已起。
他看着眼前的攝魄使:“我不知道你是哪裡冒出來的攝魄使。很多年前,大昭還沒亡國的時候,攝魄使就已經死絕了。”
程漁刀刃隨着“死絕了”這三個字一起飛出,他現在身體正遭受着詛咒的反噬,因為要殺攝魄使的惡意,逼得他不得放棄念訣。
他身上的痛意甚至連白虎秘術都使不出,可指刀發出的風刃卻絲毫不解威力。
風刃齊發,直接砍向攝魄使。
攝魄使鬆開自己的手指,躲過一發風刃,卻被另一道風刃削去了手背上的皮,疼得大哭。
“救命啊,爹爹,救命啊,快來救救我。”
他抱着自己流血的手,淚流滿面地求饒。可程漁沒有放過他,反而放出更多道風刃。
那些風刃,每劃破攝魄使的皮,就會在程漁的心臟上插上一刀。
程漁的心臟上,那根鎖鏈一緊,整個人只覺得眼前一黑,直接暈倒在地上。
他的臉色蒼白,比攝魄使的紙人臉還要白。
那些風刃在程漁倒下后,瞬間消散。
攝魄使抱着頭,哭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我要死了,我的手好疼啊!”
他大聲地訴說著委屈,可手上的傷已癒合。
攝魄使又喊了幾聲,發現沒有風刃再傷害他,便擡起頭,看向倒地的程漁。
他歪着頭看着地上的程漁,眼神轉到程漁那張艷紅色的唇。
攝魄使摸了摸自己唇:“真紅。”
他蹲在地上,小碎步地移動到程漁的不遠處,警惕地望着程漁半天,發現程漁好像真的暈倒了。
他從地上撿了一塊小石子丟到程漁的身上,發現程漁一動不動。
攝魄使想了想,又喊着:“解夢使大人,解夢使大人,你睡著了嗎?”
他蹲回地上,又向著程漁走近了幾步,覺得眼前的人好像沒有了囂張的本錢,便對着程漁開始有些放肆,喊着:“程漁,程漁,程美人,美女。”
攝魄使喊了幾聲后,又從地上撿了一個石子。這次石子比上次要大。他狠狠地向程漁砸了過去,直接擦破了程漁的額頭。
血流出時,攝魄使還發出一聲:“哎呀,爹爹要罵我了。”
他趕緊站起身小跑幾步,卻在離程漁只有一步時停下了腳步:“嘿嘿,你騙不了我。”
攝魄使又後退了兩步,他一邊後退,一邊喊着:“解夢使大人?程漁?程大美人。他們知道你被男人侮辱過的事情嗎?那天晚上,那個深夜,那個滿是紅綢的房間里……”
地上的程漁還是一動不動,頭上的血順着鼻尖落下。攝魄使剛剛可是用了十足的力道。他見程漁倒在地上,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忍不住罵了句:“騷狐貍!”
可不是騷狐貍,要不然當年能攪得動南明城那麽大的風波。
他可是什麼都知道,爹爹告訴過他,那些南明的貴族表面上害怕這程漁,可背地裡又多少覬覦的目光,曾經望過南明城將軍府的這對美人兒。
妹妹雖然也不錯,但艷色無比的程漁才是真正的美人。
美人,自然不缺裙下之臣。
攝魄使又蹲下,他的黑眼圈很重,可眼睛卻亮得出奇。他向前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望着程漁那張艷麗的臉,忍不住蹲下身子,用手摸起了程漁的唇。
這張艷紅色的唇,配上過於蒼白的臉,怎麼看都該像女鬼。可配上程漁這張艷麗的臉,只恨不得這張唇在紅一點。
攝魄使的指甲掐了程漁的唇峰,那雙亮亮的眼珠變得有些暗沉。他望着程漁喃喃:“真是美人啊!我要是有這麼好看就好了。不過阿爹真的沒騙我,這個解夢使不能殺人,只要動了殺人的惡念就會先倒下。剛剛真是嚇死我了。”
他抱起程漁,覺得程漁的重量也太輕,比他玩的紙人還要輕。他想起阿爹的話,阿爹說:“漁哥兒,脾氣倔,性子壞的很,你不是他的對手,若是抓到了,就去通知那個人。”
可攝魄使不捨得,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又壞的人,還差點把他的皮都給削了,可不捨得交給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