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夜剛深,夢澤宮外的明月已經爬上了角樓的窗檯,撒下一層薄薄的月輝,落在白髮青年的右肩,給這位仙氣騰騰的前冥王殿下消消氣。
他正一臉愁容,右手執白棋,落子心就生出悔意,似乎人間已滅般的絕望道出一句:“糟糕。”
他瞧棋盤上勝利在望的局勢敗退如山,有心無力地嘆息:“罷了,罷了,終究還是不敵你啊,洛塵揚。”
在他對面,笑眯眯的青年穿着一襲黑袍,捲袖將手中黑子落下:“不,是仙人心善,不舍棋子才會被我這樣的小人得逞。”
他說完話,還不忘向輸了棋的人行禮:“如此純善之舉,謝仙人指教。”
這一番看下來,就算是愛挑剔的黑童子也說不出惡言,只能在一旁心疼自家殿下輸了棋。
他這樣的心態到和崔安瀾恰恰相反,在崔安瀾看來,他瞻前顧後,不舍棋子的棋路從一開始就輸了。
崔安瀾閉上了眼,打算眼不見為凈,忘掉自己的敗績。他向洛塵揚揮揮手:“無妨了,下了一天的棋,你應該也累了,下去吧!”
笑眯眯的洛塵揚頷首,帶着隨侍的小白退下。只留下黑童子和崔安瀾兩人望着棋盤上的敗局,感嘆:“凡人還真厲害,明明弱得跟只雞一樣,下棋卻這麼厲害。”
崔安瀾覺得黑童子這番話很有趣,本想調侃他幾句。突然聽見一陣吵鬧聲從遠處的花園中傳來。
“快,快去看看,那個小賊跑那邊去了。”
小賊?
崔安瀾覺得有些趣味,撿起一顆白子丟進棋子盒中:“夢澤宮竟然出小賊了!”
他這語氣很是興奮,好像在說夢澤宮出息了一樣。
黑童子見狀,忍不住懟了一句:“殿下想多了,估計是今日獻藝的小伶人不小心跑錯了地方。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只不過那時候局勢沒現在這麼緊張。”
他懟完崔安瀾,不知為何又憤慨起:“還不是那群廢物凡人太弱,竟然讓妖族復起。從外面進來的人說,妖族霸佔了人間好幾座城池,鬧得民不聊生。”
黑童子罵完凡人,又罵起妖族:“妖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狼子野心,竟然還敢派人進華胥境,膽子真大!”
他罵完了一圈,見吵鬧聲沒停,捲起袖子:“這群白衣夢衛更廢物,一個小伶人都抓不到。殿下,我去去就來!”
黑童子自顧自地說了一通,獨留下崔安瀾一人將黑白棋子裝進棋盒。
棋盒的蓋上雕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蓮花,像極了崔安瀾養在偏殿池塘里的白蓮。他突然來了興緻,丟下裝了一半的棋子,去往蓮花池。
他到時,月上中天,正是月色最美時分。
皎潔清冷的月光下,蓮花滿塘的水池中,站着一個被藕絲纏繞的黑衣人。
那人身姿高挑,濕透的夜行服貼合在他高而挺拔的身上,着實讓崔安瀾感到一陣驚訝。只不過,這驚訝到了對方轉身時,變成了驚艷。
崔安瀾沒想到,滿池的白蓮都蓋不住那人唇上的艷紅。
那抹紅,艷進了崔安瀾的心裡。
不過,只是一瞬,稍縱即逝的心悸瞬間消失在對方警惕的眉眼中。
崔安瀾笑道:“唉,我還以為池中蓮花有了靈性,修出了妖身,呵,原來是一個小賊啊!”
程漁這輩子被人罵過混賬、豎子、敗家玩意、討債鬼,還沒人罵過他小賊。
他骨子裡那點公子矜貴的傲氣,逼得他罵出:“放肆,說誰小賊呢?”
他擡頭看向岸上的白髮青年,見他身上套着一件道袍,鶴髮童顏,像是修道的仙人,問:“你是何人?”
那人眉眼如畫,雙眸明亮,額間有一道藍色印記。程漁認不出是什麼印記,但常常見伶人們在額間畫印記。
他一開始就想好,若被抓就說自己不小心走錯了地方,因怕被夢衛懲罰,所以才逃到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