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百年前,華胥境。
蔥鬱茂密的森林深處,一頭面容醜陋的鮫人趴在池邊,吐着泡泡。他身上有傷,細長的指甲被折斷後,再也沒能捕到新鮮的小魚,每天只能吃花妖們釀的花蜜。
它心情很不好,連續幾日都唱着哀傷的曲子。
可惜,憐憫它的人實在太少。尤其是每日來送花蜜的程漁,連同情的眼神都不施捨給它。
鮫人很難過,可飯還是要吃。
這麼一想,它更加悲傷,淚水化成鮫珠,一顆一顆地落在岸邊,滾進池水中,發出淡淡亮光。
它每日都會哭泣,每日都耐心地等待着午時的來臨。
一旦太陽到正午,他就豎起耳朵,聽見一些響動,立刻跳進水池中,露出半個腦袋,等待着送花蜜的人。
不過,偶爾也有弄錯的時候。
夢澤宮的午時,陽光明媚。
通往泉水的山道上,一個白衣白髮的童子提着桶走向鮫人。
鮫人見人是白童子,漂亮的魚尾翹上岸,又趴回原位,唱起哀愁的曲子。
白童子提桶站在水邊,打了水,雙手拎着桶,冷不丁問出一句:“疼嗎?聽說你把黑童子抓進了你的噩夢裡,不僅被殿下狠狠地教訓了一頓,還被那個程漁當了練手的沙包。”
鮫人的腦子並不聰明,沒辦法理解白童子嘲諷。他只是聽到程漁二個字,擡起頭望向山道,見沒有人,又低下頭落起淚。
白童子見鮫人不理他,自嘲般地笑了笑。
“原來你也把我不放在眼裡了。”
他雙手捏緊桶的把手,將桶直接砸向鮫人。
鮫人躲閃不及時,被裝滿水的桶砸了臉,疼得趕緊逃進水中。
白童子這下解了氣,上前去撿水桶,卻聽見黑童子的聲音。
“你說的是真的嗎?殿下教你風刃了?”
“怎麼?你也想學?我可以教你啊!只要你不告訴安瀾即可。”
午時的太陽正烈,山道上一高一矮的兩人,穿着同色系的黑袍,提着木桶,向泉水走來。
黑童子個字矮,頭上頂着木桶:“叫殿下,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許直呼殿下的名。”
在他身邊,高個子提桶的少年,黑髮黑瞳,沉悶的黑袍也顯得艷麗無比。
他單手提桶背在身後,不解地說著:“安瀾都沒有介意,你介意什麼?”
黑童子說不過程漁,心裡還記着程漁救他的大恩,自然不想在管他。
他們兩個人走到泉水邊,看見白童子,都很驚訝。
尤其是黑童子,直接將桶塞到程漁的手中,跳着往白童子身邊湊。
他跟白童子打着招呼:“小白,小白,你怎麼也來打水了?是山下的水不夠了嗎?”
白童子沒搭理他,撿起地上的桶,頭也不回地離開。
程漁見黑童子有些傷心,說著:“你做什麼了,人家這麼討厭你!”
黑童子一聽,翻了一個白眼:“我能做什麼啊,還不是因為你!”
程漁打了一桶水塞進黑童子懷裡:“我又不認識他,怎麼就惹到他了?”
黑童子看程漁一臉不信的模樣,無奈地說著:“小白最喜歡殿下了,他之前被殿下安排到洛公子那裡,傷心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洛公子離開華胥境,可現在殿下身邊又多了一個你,自然不能再當殿下的侍從。”
他解釋完,又瞪了程漁一眼:“都怪你,白童子都不和我說話了。他肯定以為我跟你好。”
程漁聽了這孩子氣的話,也學黑童子翻了一個白眼。他來泉水還要喂鮫人花蜜,卻沒見到鮫人的蹤影,只好將花蜜放在岸邊。
他可沒覺得自己佔了白童子的坑,說著:“我又不是安瀾的僕人,怎麼就佔了他的位子。我看,多半是安瀾睡傻了,忘記叫他回來了。”
他嘴裡把鍋推到安瀾身上,心裡又記恨起安瀾,認為是他故意所為,害自己被白童子嫉恨。
程漁打完水離開,還沒過多久,黑童子就忘記了白童子的事,問着程漁:“哎,你剛剛說風刃的事情,還沒說完呢!”
兩個人吵吵鬧鬧地出了林子,在夢澤宮的正殿又看到了白童子。
這次白童子手上拿了一根鎖鏈,後面跟着兩個人。
黑童子一看,立刻放下水桶,上前詢問。
他和白童子聊了幾句,便接過鎖鏈離開。
程漁只知道,那兩個人應該罪人,但至於犯什麼事,他就不知道了。
他在夢澤宮的身份很尷尬,一方面他名義上乾著侍從的工作實際上什麼都不幹,另一方面他又是伶人身份。
外面的人都傳,華胥仙人為了他,把洛塵揚都趕出了華胥境。
還說他是這千百年來,最受華胥仙人寵愛的伶人。
自然,這些都是些能聽的話。
更難聽,更不堪的猜測,程漁也從邱湫那裡聽到過。
什麼倚姣作媚的男寵;什麼媚上欺下的伶人;什麼求容取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