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上神創七子,創造到第七子時,想建立一個有別於人間、鬼界的世界。
可是那時上神已經準備離開,便把能創造新世界的華胥之心留給了最疼愛的大兒子霽月,把輪迴轉世的冥府交給了第七子。
當時第七子的名字還叫瀾,是上仙霽月最小的弟弟。他不像哥哥霽月具有挑戰精神,為了避免輪迴轉世,帶了一群鬼王創造了修仙三千界。
他的弟弟瀾則服從父神定下的規矩,建立冥府,守護輪迴。他第一次到大限輪迴之日,便投生到人間一個姓崔的人家。他的父母給他取名崔安瀾。
後來,他恢復記憶,回到鬼界,掌管冥府。
等第二個大限之日來臨時,他選擇再次投生到崔家。如此反覆,厭倦開始生起。
那會兒,他哥哥霽月在三千界出了事,殺了歸墟的聖子崔鈺。
霽月來找他時,比當年父神離開還要痛苦。他問崔安瀾,怎樣才願意救活崔鈺。
崔安瀾問他要了華胥之心,他也想偷偷懶,不要那麽快就去輪迴轉世。
畢竟,對於他們這些無所不能的神仙而言,變成凡人,萬法無用,還可能遭受人間的磨難與痛苦。等他們恢復了記憶,又要從零開始修鍊。
這種修鍊無窮無盡。
有人就在修鍊的道路中墮落了,也有人在修鍊的過程中隕滅了。
神明也會害怕輪迴。
可輪迴是上神定下的規矩。
崔安瀾不想違背父神,他只想偷偷懶,晚一點去輪迴。
霽月大概誤會了他的意思,第一次語重心長地告訴他:“父神,沒有錯。逃避輪迴終究會釀成大禍。”
他的大禍是永遠等不到他最愛的人。
哪怕霽月在三千界修建了一座白玉京來等崔鈺,也挽回不了他。
而崔安瀾用華胥之心建造了一個華胥境,等着他的大禍。
這漫長等待,等了幾百年。他身上的輪迴反噬也在不斷地加深着蓮花紋。
他以為自己能夠僥倖,卻沒想到最終他也等到了那個大禍。
或許是兄弟吧!
霽月的大禍是那個被他殺了的崔鈺。
崔安瀾的大禍是那個被他下了詛咒的程漁。
兄弟兩個人都自食其果。
最終,一個沉睡在白玉京,一個輪迴轉世為失去記憶的新崔安瀾。
新崔安瀾本應該在世間浮沉中看透紅塵,最終恢復以往的記憶,踏上修行之路,再次成為冥王。
可身為華胥仙人的崔安瀾,被那張艷紅色的唇誘惑了。
那無法拒絕的紅唇吻上的不是崔安瀾的嘴,而是心。
那顆被吻的心裡生出了一份思。
這一份思,跨過漫長歲月,因念着,也因戀着,而留在了崔安瀾的靈魂深處。
哪怕輪迴轉世,崔安瀾也忘不了程漁。
忘不了什麼呢?
是比酒還醉人的眉眼,還是那耳鬢廝磨的呢喃。
——你……會後悔嗎?
——你不後悔,我就不會後悔!
“呵。”
夢境之中,黃粱居高山的房間里,華胥仙人已經止住了胸口的血。他發出一聲自嘲,怨自己多情,也怨自己動心。
“不該的啊!”
他喃喃低語,瞧白童子通紅的雙眼道:“你把華胥境中的人都召集起來,告訴他們華胥境要消失了。若不想回到凡間,就進入南柯居中,大夢一場,只是再不復醒。”
華胥仙人說完,又道:“你做完這些就回冥界吧!”
白童子聽了大哭,搖着頭道:“不,不,我去把他抓回來……”
華胥仙人知道白童子不舍,畢竟在這裡待了太久了。他伸出手摸着白童子的頭:“小白若是想和小黑在一起,便也去人間吧。那裡有春暖花開、草長鶯飛;有才子佳人、俠客大盜;更有痴情與無情的人。”
他說到此處,嘴角又溢出血來。
白童子撲到華胥仙人身邊,說著:“我去找判官大人,他……他一定有辦法……”
華胥仙人搖搖頭,他逃避了這麼多年,積壓的反噬太重,壓得他快要透不過氣了。
他不怪程漁,只是有些傷心。
程漁,多半是不喜歡他的吧!
可這麼殘忍的事情,不僅僅是華胥仙人知道,窺夢的崔安瀾也是知道的。
他從華胥之心被程漁取走後,就從華胥仙人的身體中脫出,成為一個遊魂,飄在華胥仙人的身邊。
他看到程漁離開的瞬間,華胥仙人就睜開眼,嘴角溢出血。
這一切,熟悉又心痛,就好像這一切在他身上發生過一樣。
窺夢的崔安瀾難受。
他坐到華胥仙人的對面,看着黑、白童子離開房間,關上大門。
“你讓我看到這一切,是想做什麼?”
崔安瀾盯着白髮的華胥仙人道:“是在炫耀嘛!”
他心裡可不嫉妒,剛剛吻上程漁的是他,是他的意志,才不是什麼華胥仙人安瀾。
崔安瀾至今不知道真相,這一點倒是讓華胥仙人感到苦惱。
華胥仙人道:“我只是想要你知道過去,早點恢復記憶,否則以你那拖後腿的工夫,怎麼去保護他!”
崔安瀾聽到這句話,着實被嚇得一跳。他窺夢以來,還沒遇到過與他對話的人。
這一下,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甚至沒聽清楚華胥仙人口中的話。
華胥仙人見崔安瀾大驚失色,忍不住嫌棄道:“啊,程漁一定不喜歡你。”
崔安瀾聽了,直接懟道:“那他也不喜歡你!”
華胥仙人眉毛一挑:“可我和他有肌膚之親!”
崔安瀾馬上道:“那我剛剛也有啊!”
華胥仙人本想說那只是回憶,只是夢境。可崔安瀾卻問:“等一下,你在和我說話。你怎麼能看見我?我不是在做夢嗎?我應該是窺夢了,窺了誰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