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岸行平時裡一聽到“子夜影”的名頭就生氣,這時為周雪桐的事本就囤了一肚子火在心裡燒啊燒,再見到他們簡直是火上澆油,眼都紅了。
聽到他們竟狡辯並不為偷蘭華劍而來,怒極反笑,指著自己氣紅的眼睛道:“你們當我的這雙眼睛是瞎的,不為蘭華劍,你的繩索為何卷了我表妹手中的蘭華劍?”
當中執長繩之人正要發話,右側一個道:“大哥,何必跟他多廢話!這個人一向看我們不慣,他表妹也不是什麼好人,蘭華劍也該我們偷!”他身材看起來十分瘦小的,狀若未長成的少年。
周雪桐顯得深感興趣,笑問:“什麼叫該你們偷?”
那瘦小之人道:“你手中的蘭華劍是你偷彆人的,那便該我們偷。貪官汙吏的錢財是搜刮的民脂民膏,我們盜了去分給百姓,那是理所當然。還有那些為富不仁者、作惡者,也是該偷的。至於你從臨湘縣丞府中拿的玉簪子,那就不該偷!”
周雪桐好奇地道:“我那天是跟著你們的腳步進了縣丞府中,你們拿了許多銀兩,我不過拿了一枝簪子。我這簪子不該拿,你們那些銀兩就該拿?”
執長繩之人便道:“這臨湘縣丞本是個十足的貪官,我們從他府中盜得銀兩,分發百姓,那是還之於民。然而這縣丞亦是個孝子,你拿的那枝玉簪子乃是他先母的遺物,實在是不該拿的。我們‘子夜影’行走江湖,盜亦有道,從來隻拿我們應該拿的。不該拿的,即便無意中拿了,也要還回去。原是我們迷暈了他們府中人,你趁機進去,才令玉簪遺失,所以我們要將玉簪子討回,還了回去。”
周雪桐長長地“哦”了一聲,從袖中拿出一枝樣式古樸的青玉簪子,端詳著道:“我看那縣丞枕旁放著一個精致盒子,還以為裡麵有什麼寶貝。打開一看,原來是一窩白發,一枝青玉簪子。我拿了簪子,還在心中失望,經你這麼一說這還真是寶貝。”
執長繩之人見到簪子完好無損,略有喜色,又歎道:“裡麵的白發乃是他收集母親的落發,他雖貪婪於錢財,孝心卻令人動容。他發現被盜後,便貼出告示,隻求尋回玉簪。所以請姑娘將簪子交回,我們要物歸原主。”
周雪桐手拿著玉簪,映著燭火看成色,那認真的態度,優美嫵媚的姿態,引得人們不禁也去遙望那簪子。忽而她美眸轉向“子夜影”,笑吟吟一伸手,卻將那簪子斜插在發髻之上道:“你們不說,我還不在意。既然這樣好,那我便要了!”
“你!”執長繩的人氣得哽了一下,轉而又好言相勸,“姑娘身份何其尊貴,怎麼會稀罕這枝樣式頂不新鮮的簪子,休要說笑了,請快還回來了吧!”
周雪桐微笑道:“我就喜歡古樸的,越古樸的越好。就比如我手中的蘭華劍,那是我爺爺的師祖傳下的,這才能入得了眼。”
周潛光哄道:“桐兒不要胡鬨,將簪子還了人家。”
“不還,既入了本姑娘的眼,除了拿更寶貝的東西來換,否則彆想讓本姑娘割愛。誰敢來搶,我便丟進湖裡,一了百了!”
“子夜影”裡那小個子的人就要動手,氣得道:“我把你的頭發一根根拔下來,看你簪子還戴哪裡!”
執長繩之人連忙按住他,忍著氣道:“什麼是更寶貝的東西,姑娘說出,我們取來換簪子便是!”
立在他另一側的黑衣瘦高個子,忽然笑起來,那笑聲陰而冷,綿而長,聽得人不寒而栗。周雪桐不禁怒道:“你在笑?你笑什麼?”
瘦高個子道:“我想笑便笑了,你又能如何!”這聲音一出,眾人都吃了一驚,因為這聲音與語氣與周雪桐的無一不像。
周雪桐聽到,反而不怒了,笑了兩聲道:“你口技不錯,叫什麼名字?”
那瘦高個子向她彎一下腰,回道:“在下姓劉賤名雅正,人稱‘千人麵’。”這一回,又是模仿的郭岸行的聲音。
周雪桐聽了“格格”一笑,掃了身邊的郭岸行一眼。郭岸行麵紅耳赤,沉聲罵:“找死,看我割了你的舌頭!”話未完,便拔地而起,長劍一揮,躍向樓頂。
周念秋本來要出言阻止,一個恍神,郭岸行人已在樓頂。她一見到周雪桐便在管教兒女之上萬分灰心,無奈一笑,心想雪桐為學劍法,都敢給她爺爺設局,再壞還能壞到哪裡,索性由他去!將心一橫,隻當什麼也沒有看到。
劉雅正待郭岸行長劍刺來,身形一晃,忽地就不見了。轉眼又出現在樓頂邊沿,負手而立,悠然望月,長歎道:“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裡兮共明月,臨風歎兮將焉歇?川路長兮不可越……”這聲音又分明是周潛光的,所吟誦之詩正是周潛光題於戲亭屏風之上的。他的長歎,亦悲亦怨,有一股肝腸寸斷的相思之意。
梁薇聽得心裡一愣,轉頭望向周潛光,有人當著他的麵模仿他,不知道他是會羞於相對,還是勃然大怒?兩下很有些距離,梁薇雖然看不真切,卻能感受到,周潛光很從容地聽著,既不羞,亦不惱,反而莞爾一笑。她不由得心生敬佩,心想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他這份從容淡然。不過,他在對周雪桐的事上,卻顯得軟弱糊塗,亦令梁薇疑惑。
郭岸行卻沒有他外公的大度,一擊不中,本就羞惱,又聽劉雅正模仿外公,更是了不得。“唰唰”幾聲,一把長劍舞得如同落雪,虛虛實實地向劉雅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