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靖明顯感到後背汗毛在一一豎起,毛骨悚然。他居然還有些不相信,世上竟有周雪桐這樣的人——心眼實反應慢,活該要受罪!不等子靖說什麼,端綺皺眉道:“周姑娘,就在我身邊,你伸手之間便給子靖喂下毒藥,我卻無能為力,高下立見。周姑娘在雲間,而我在泥中,何苦屈問這一句?”
周雪桐淡淡地道:“說,或不說。”
郭湘婷秀眉擰成一堆,明亮的眼睛裡滿是焦急,嘟著嘴衝到表姐麵前,將手一伸道:“解藥給我!”
周雪桐向她柔聲道:“乖表妹,等竹姑娘告訴我心法,我便拿出解藥。”
“我現在就要!”郭湘婷尖聲利吼,俏臉氣得通紅。
周雪桐好脾氣地哄她:“隻要竹姑娘說幾句話,那便好了。”
她立刻朝端綺跺腳道:“你還不快說!”
子靖朝她喝道:“你急個什麼!”
郭湘婷被他的煩躁驚得一愣,不解地望他一眼,張一張嘴也說不出話來,隻是滿眼委屈。
子靖伸手扶住姐姐,向她低聲道:“不想說就不要說,我看那就是一顆糖,我一點中毒的跡象也沒有。”
周雪桐滿眼有趣地望了他一會兒,而後道:“你兩個姐姐都那麼聰明,你怎麼這麼傻?看來一家人的聰明總是有限,到你這裡是沒有多餘的了。”
子靖聽了這謬論,氣得發笑:“照你這麼說,你聰明到這個地步,再有個弟弟或妹妹就一定是傻子了——因為聰明已經被你用完了,沒有多餘了。”
周雪桐點頭道:“這話我愛聽!我爺爺有兩個孩子,我姑姑聰明,我爹爹就是傻子。爹爹有我這個女兒就應該知足,偏偏不知好歹地要納妾添個男丁……哈哈……他若得償所願,我也隻好有一個傻弟弟了。”
竟有姑娘說自己爹爹是“傻子”,還“不知好歹”,不知其它旁觀者作何感想,端綺與子靖對此要表現出哭笑不得都有些艱難,根本就在懷疑自己的耳朵。至於其它旁觀者,無足輕重,純當背景的“黑鬥篷”聽到就當沒有聽到;明花堂那位堂主,倒有些欣賞的神色。郭川澤像是沒有聽到。
至於郭岸行,這對於他本來也毫不新鮮,隻是這會兒當著端綺,恨不得立刻與之撇清關係。無奈地道:“雪桐,你把解藥拿出來吧!反正你也會故伎重演,再從外公那裡學到幾招劍法的,又何必為難竹姑娘呢!”
周雪桐不予理會,又望著端綺道:“說吧,就算你討厭我,就是不願意讓我如願,那也不如令弟重要。”
端綺眼眸微抬,與周雪桐的目光相對時,不由得微微一驚。她上挑的桃花眼裡投射出的清亮目光,簡明扼要地說明自己正在靜靜等待。端綺回想到周雪桐在與那些“江湖末流”爭鬥不休,並一而再再而三逼迫自己爺爺時,看了旁觀的李為念幾眼,竟就從他無所不在的警惕看出天生的疾病!
這雙眼,到底是怎麼一雙眼!
端綺知道自己必說不可,可是在那之前,她還想放任自己猶豫一會兒。而後,以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道:“靜心絕慮,未發先守。鼓氣於胸,天溪璿璣,巨闕往複,回旋如風。非羽非玉,從雲隨風,飄然柔質,六角鋒芒,流風回雪,精要內藏……這一段的意思是……”
“我懂。”周雪桐簡短地道,“你的繡線極細,鋒利得可以傷人,為何你空空素手,卻沒有事。”
“以意行氣,綿密不絕……”
“隻是這樣?沒有彆的?”周雪桐有些不相信。
端綺伸出手道:“如果你非覺得還有彆的,那就是這個……”銀針繡線在她手指間流轉時,也給她的手指間留下薄繭,像是兩個人,彼此遷就總有些微小的改變。
周雪桐點一點頭,微笑道:“畢竟還是聽到一句有用的。”
端綺鬆了口氣,連忙問:“子靖的解藥呢?”
“解藥就是多喝熱水。”
“你說什麼?”
“多喝熱水,多出汗,然後就好了。那是一顆香體丸。”周雪桐道。
郭湘婷一旦鬆懈下來,就想把表姐踩在腳下,狠踩幾腳,恨得道:“表姐你騙人,把香體丸當成毒藥!”
周雪桐糾正道:“我從來沒有說那是毒藥,是你們一廂情願。”
子靖羞惱得臉紅,當真的“鼓氣於胸”了,而那些氣循環往複著,使他一時間說不話來。端綺還是不放心,仔細端詳著子靖的臉色,關切地問:“子靖,你沒有覺得不舒服嗎?有沒有?”
“沒有!走,我們去找薇薇,我再也不願多瞧這丫頭一眼!”話未完,拉著姐姐便走。
子靖受此奚落,一味悶頭愣行,雙眼瞪著前方。不知不覺間,姐妹兩人已走出了極遠,前麵是個岔路,端綺拉住子靖道:“不要一味亂走。你可知李為念是何人,薇薇必定是找他了。知道他是何人,總算是個線索。”
子靖將燒熱的腦袋冷卻一下,回想著道:“他就是那個為了不跟英姿妹說話,而裝啞巴的。裝啞巴的……歸鶴莊……背靠歸雲、放鶴兩山而建的一個莊園。他也未必會回去,還是得打聽一下。”他要靜心想一想要往哪裡走,忽然聞到一陣花香,心裡奇道,這個時候也有許多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