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許久,端綺終於有了絕妙好計,微笑道:“這個林子容易叫人迷路,我在你身上綁一些線。我牽著線走,找了野果回來,也容易找到你。”
子靖像個病西施,備受關懷寵愛,又虛弱不堪,點一點頭道:“好……這是個好辦法……”
“我拿著你的劍,也好防身。”轉頭又一看,隻見馬車離地也不低,萬一跌下來怎麼辦。於是又道:“我把你扶下來,你坐在樹下等我,好不好?”
“好。”
端綺於是扶了他下馬車,讓他靠著樹坐好,從包袱裡拿件鬥篷給他蓋上。她的防身之物便是銀針繡線,隨身帶的繡線要多少有多少。她在子靖兩隻手腕上各係一根,然後想了想,又在他兩隻腳腕上各係一根。
隻見他靠著樹正閉目養神,身上的香味引得蝴蝶時不時落在身上,第一眼看去,倒是悠閒美麗的圖畫。在他手臂與腳腕上都縛了線,她牽著線走,他若有動靜,她一下子便可知道。
稍稍放了心,轉身要走時,忽然想到——他若是突然又想到什麼,撞樹自殺怎麼辦!頓時怕得渾身發冷,轉過身來,又在他腰上、領子上係一條。這一下子反而不能放心了,望著他發呆,心裡想一個人若要自殺,有多少手段?
終於,子靖“嗤”地一笑,提醒道:“你還應該往我舌頭上係一條,因為……我也有可能會咬舌自殺……”
“子靖?”端綺不敢確定他到底是不是在說笑。
子靖緩緩睜開眼,勉力向端綺笑著說:“姐……吃了周姑娘那粒藥,真好像是連續跑了三天三夜,終於安穩了,想睡卻睡不著。你快去吧,我還像是一直跑的那三天,一點東西也沒有吃,一點力氣都沒有。一會兒要是跳出隻兔子來咬我,我連那隻兔子都打不過。”
端綺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笑罵:“你跟兔子打什麼架!”於是將長劍放在他身邊,給他留了防身,自己牽著那六條繡線,緩緩走了。
子靖望著她因為腿跛而顯得飄搖的背影,在心裡反複琢磨方才的對話——她是我的親妹妹嗎?不是嗎?如果又是呢?
心理上,忽然出現一道分水嶺,他還奇跡般地已經翻過去了。之前,他幾乎就下定決心,說出心裡話就去死,一了百了。然而,終於將這話說了出來,過了這一會兒,就又不想死了。他叮囑自己,等姐姐回來,一定要囑咐她,忘記今天的話。假如英姿就是自己的親妹妹,那他就要一直瞞下去,瞞下去……
忽然間很悲愴,為能預想到的,自己將會心酸的人生。可是,他不會死,他舍不得,舍不得離開她……
他一直呆坐著,疲乏地眼睛也不願意多眨一下。眼珠子緩緩轉著,看一看落葉,看一看被自己引來的蝴蝶,再看看“白龍馬”到處找樹葉下的枯草吃……
白龍馬緩緩地走著,拉著車走到他背後,他看不到了。眼前的景物看得也無聊,便豎著耳朵聽。好像有人跑過來,聽那步伐不像大人,倒像是個火急火燎,跑得顛顛的小孩子。
他垂一下眼皮,看到係在身上,被姐姐牽著走的繡線擋在路上,簡直就像是設了個陷阱。正在心裡擔心,果然就有一個小孩子跑進了視線。
那孩子個子小小,又胖嘟嘟的,穿著錦繡衣服,像個漂亮娃娃。他正想說,小孩跑慢一點,千萬小心!他已“啊”地一聲,被繡線給絆倒。
這一下摔得極重,子靖明顯感覺地麵震了一下。那小孩子“哇哇”大哭,一邊哭一邊回過頭看一看,然後急得再要跑。他壓根沒有看到纏著他的六根線,走也走不動,像一隻撞進蜘蛛網裡的胖馬蜂。
子靖扯著嗓子高聲喊:“小孩!彆跑,你過來……你過來!”
那小孩聽到聲音,轉過滿是淚水的臉,哭著問:“你是誰啊?為什麼要我過去?我得趕緊跑,我不要她追上我!”
“誰追你?”
“姑姑……姑姑她帶我出來玩,我說我想回去了,她不讓我回去!”
子靖煩得“嘖”了一聲,招手讓他過來說:“你快過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那小孩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麵前,玉白的小胖臉,紅潤潤的小嘴,一雙大眼睛裡滿是淚水,可憐可愛。子靖暗暗解開纏在他身上的線,輕輕拿掉一片,他跌倒沾在身上的黃葉。
那孩子滿眼清澈地希望,奶聲奶氣地問:“你說送我回去,你不騙我?”
“騙你乾什麼……你家在哪兒?”
“就……那個……那個……就是我住的地方,就叫宸懿閣。”小孩一麵說,一麵拉子靖起來,就要立即出發。
子靖一點力氣也沒有,哪裡起得來,翻著白眼,厚著臉色道:“你有吃的沒?我餓了,吃了東西才能走。”
那小孩皺著小眉頭,嘟著小嘴想了一會兒。然後為難地從懷裡掏個紙包出來,小心地一點點打開。子靖見他這麼寶貝,不由伸著頭去看。終於打開了一看,大失所望,原來就是街頭巷尾,幾乎哪裡都有賣的白糖糕。那小孩還十分舍不得,自己望著咽了咽口水,終於一狠心遞給子靖。
子靖連拿的力氣都沒有,不要臉地一張嘴說:“幫忙喂一下……”
那小孩拿起一小塊,幾乎想往自己嘴裡送,委屈地嘟著嘴,緩緩地送進子靖嘴裡。子靖吃了一塊,還要另一塊,看到他那心疼模樣,笑得道:“小氣樣兒,回頭我買兩斤給你,讓你吃個飽!”
“真的?”那小孩眼裡一亮,“這個東西,那可是要用銅板才買得到的,你有很多銅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