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桐皺眉問:“王熙鳳是誰?”
梁薇得意而笑,故意不理她。見程安瑩獨自在後院歎息半晌,終究還是往回走了,便關了窗戶道:“睡了、睡了,窗戶關嚴實點,我怕冷……”
周雪桐並不阻止她,還是問:“我問你呢,王熙鳳是誰?”
梁薇以一個大姐姐之尊,大發童心,估作神秘,說:“就是一女的……睡了,睡了……”躺了下去,蓋好了被子。
周雪桐無奈,隻好也躺下,過了半晌忽然道:“竹英姿,我……”
梁薇暗笑,捂了耳朵道:“你說什麼,我聽不到!”
然而周雪桐卻不是想向她追問王熙鳳其人,隻是忽然辨彆出,自己耳朵所能聽到的深夜無眠人中,其中兩人的身份。見梁薇不願意聽,她隻好不說了,躺在那裡靜靜聽。
這兩個人是“雜耍行”中的洪大旗與齊有光。周雪桐初見他們時,也是在他們街頭賣藝的時候,在一旁看了半晌。洪大旗虯髯滿麵,豪邁大氣,重情重義,隨和親厚,那杆旗在他手上仿佛有了靈性一般。齊有光三十上下,善用刀劍,神情永遠嚴肅,外貌亦過於冷峻。誰能料到,竟是他們兩個立在月下談話!
周雪桐仔細聽去,倒想知道他們到底說些什麼。
齊有光長歎一聲道:“大哥睡不著,是不是在擔心碎玉?”洪大旗低聲歎了一聲,並不答話。齊有光沉默良久,帶些苦笑道:“那年我們在海邊,聽說了仙島上的仙翁無所不能,有求必應……碎玉那孩子心眼實,居然就信了,你說他……”
洪大旗“哼”了一聲道:“糊塗孩子!”
齊有光道:“大哥,五妹她突然離開,碎玉又忽然來消息,說他要去仙島一趟,這其中的原因,你一定猜得到吧?”
“砰”地一聲,洪大旗一拳打在了柱子上,強壓著胸中波瀾道:“他們兩個實在……實在!實在……”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又是心疼。聽得周雪桐著急,實在想知道洪碎玉與蘇賦雲兩人實在怎麼了,難道僅僅因為出走,就惹得他如此?
齊有光連忙道:“大哥……他們兩個沒有……沒有……”齊有光也吞吐起來,仿佛下麵的詞難以出口。
洪大旗舒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他們也不敢,也不會……可是,三弟,這以後可……”到底是什麼事,周雪桐還是不知道。
齊有光沉吟一會兒,歎道:“大哥,他們雖然年紀差得較多,不過也是一對有情人——”梁大旗“嘖”了一聲,齊有光立刻道:“大哥你聽我說!……無論碎玉還是賦雲都知道他們不應該這樣,可是從來沒有出過格,一對年輕男女有情尚且能夠如此……”
洪大旗氣得在柱子直拍,“三弟你糊塗啊……”
周雪桐恍然大悟,想起那日自己對“雜耍行”出手,將毒針射向蘇賦雲,洪碎玉奮不顧身擋去的情形。蘇賦雲形貌看起來都很年輕,周雪桐第一眼看去,還以為她與洪碎玉一對少年璧人有情。後來聽到稱呼,再聽聲音,才知蘇賦雲早已不是少女之齡,兩人有輩份之差,也就沒有多想,此時一聽,原來當初的感覺是對的!
她急於知道“雜耍行”其餘人對他們的態度,連忙又認真聽。齊有光見大哥有些生氣了,亦有些急燥,連忙又道:“大哥啊大哥,碎玉對賦雲的感情,從來不敢跟我們說,可是我們看著他長大,難道心底不清楚?賦雲與我們又是朝夕相處,她冰雪聰明,那些話就算不說,她也是懂的。她為何忽然離去,無非是猜到我們知道後的態度,不想將來落得不可收拾!碎玉又為什麼會生出去仙島的糊塗心思,其中原因大家都不說,可是誰會想不到?肯定是賦雲勸過他,他無奈之下,隻好走這一步……大哥,他們兩個心存如此真情,卻要騙著大家,又騙著自己,這是怎麼的苦,你就不心疼嗎?”
“一個是我親侄子,一個是我結拜妹妹,你說呢!”洪大旗低吼出來,“可是我大哥臨終前說過什麼,你還記得嗎?賦雲已是碎玉的繼母,我們都是心知肚明……你說,你說,你說……”
周雪桐心內訝然,她不料事情已經如此不可收拾了!
齊有光亦是無奈,沉默半晌,苦笑道:“知道就裝作不知道,反正從我們發現碎玉看賦雲的眼神不一般開始,就都不約而同選擇這麼做了……”
沉默良久,洪大旗道:“大哥臨終前的囑托,我怎麼也忘不了……”
“那麼找到他們……也不過還是這個樣子,何苦來呢?”
周雪桐心內一顫,在心底默默重複著那個字:“何苦來呢?”
何苦來呢,這阻礙不是什麼人,不是什麼事,而是無法更改的過去;這阻礙不是年紀,不是身世,而是整個世間已然如此;這阻礙不是你不愛我,或者我不愛你,而是我們都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