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薇在旁盯著那花玉髓左看看、右看看,怎麼覺得像石頭——顏色極漂亮,還帶著天然香味的石頭。她心生好奇,用指甲敲一敲,問:“蠱蟲就在這裡麵嗎?”
程方回捏著珠子,映著燈光指給她看,解釋道:“這石頭裡有一些雜質,一般的玉石中多多少少都會有,不可能如琉璃一般完全清澈透明,所以幾乎沒有人會發現其中一個雜質是一隻蟲子。更何況這種蟲子體形小之又小,顏色是半透明的,更是難以被人發現……”
梁薇聽說,便將頭向他湊得更近些,細細看去。沒有注意,頭上歪掉的簪子在程方回在臉上劃了一下。
她之前跳過水,墜過崖,看人組團打架,爬山以及看苦情虐心劇,衣服與頭發濕了又被風吹乾,發上的簪子早已歪了也顧不上扶,又在程方回臉上這一刮更歪了。程方回轉頭看到,心癢著要替她扶一扶,而她盯著那顆花玉髓左看右看,腦袋動來動去,令他湊不著機會下手。他覺得好笑,便盯著那簪子看,心想它到底會不會掉下來?
看著看著,他的心裡有如落花、羽毛一般輕而柔的東西一層層飄落、鋪陣。他說不清那到底是怎樣一種感情,隻是心頭癡癡地,隻知望著她、望著她……
雖然在一天的折挫下來,她難免形容狼狽,但也絲毫不掩她本身的秀美。
她的臉映著燈火暖色的光芒,柔柔地披了一層嬌豔之色。他扭頭看著,看到的是她極美的側臉。她正臉看去,的確隻是清秀,而看側臉,秀眉長舒,細挺的鼻梁,輪廓中有幾分清凜之氣,不僅秀美文雅、清麗脫俗,而且有幾分高貴、遺世之感……
她看著花玉髓,而他看著她……
看她的雙眸漆黑,雙睫如蝶一翻,點化眼中的水,泛著靈動寧靜的光輝……
看她的嘴唇輪廓分明,薄而清晰,淡紅色的,是他吻過的……
想到這一層,他心頭又是一動。
本來,他的確隻當她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又因她與妹妹同齡,與妹妹合得來,而且幾次得她幫助,心中對她自是喜歡,但未牽扯到男女之情。
在瀑布那裡時,他醒來看到柔弱嬌怯的她,為了救自己劃破手碗,以血喂自己。他心頭被狠狠在震動了——以血哺育他人,這隻能是母親對孩子所做的事!一下子,他再看她,就覺得她不再是一個小姑娘了……
他無比感動,深覺她對自己一番深情厚意,決心一生一世對她好!
可是,他又看到她為了蘇、洪二人,拔劍便要往腕中割去。他也便明白,在她心中自己與彆人並無兩樣,她當初救自己,隻是因為她本性善良、大仁大義——這般小姑娘,能有如此心腸,著實可敬!想一想自己前番的誤會,既可笑又令他羞惱!他立時便想了個清楚明白:這一番誤會也不必解釋,看樣子她也不甚在意,從此斷了這個念頭便罷!
然而一番誤會之後,他再看她時,心中的感情就有了微妙的變化,而這變化,他自己也說不清。他明知她對自己的感情純淨無邪,也忍不住要出言試探、挑逗,引她說出喜歡自己的話來……
他已過而立之年,又惹上這般情思,令他實在難以啟齒……
梁薇看了半晌,看得頭都暈了,也沒有發現花玉髓之內哪裡有蟲子,心生懷疑,便道:“你確定蟲子在裡麵?”
程方回連忙笑著一轉頭,並不言語,將案上的一個小香鼎揭開。隻見裡麵的炭火早已熄滅,一片灰敗,便讓梁薇出去喚個人來往裡麵裝些炭火。
梁薇出去一會兒,見到一個男仆,向他說明。那男仆答應後去了,梁薇便又回到房間,將房門掩了,然後問:“為什麼還需要炭火啊……難道花玉髓用火一燒就化了?”
程方回搖頭道:“普通的火不行的。要在炭火之上鋪一層檀香,將花玉髓放上去,然後再在花玉髓之上滴一滴血——施蠱之人的血。如此花玉髓才會化為烏有,釋放出蠱蟲來。”
梁薇聽得驚奇,問:“這是什麼原理?”
程方回道:“我說不清楚,是曆任堂主相傳下來的。蠱蟲一旦脫離花玉髓隻能活一刻鐘,它必須在這一段時間內找到棲息之所。所以一定會通過就近之人的耳朵,鑽入他們腦中。我們雙耳之上都塗過雄黃,能夠驅趕它,它自然會鑽入洪碎玉耳中。這時,施蠱之人在他耳旁說話,也就好了……”
“可是……那蟲子不是很小麼?那麼小,還是半透明的,我們一定看不到,也就不知道它有沒有鑽進他耳朵裡啊?”
“洪碎玉隻是昏睡,意識未滅。有蟲子自耳中鑽入腦中,他一定會皺眉的,所以……”他聽到有人走來,連忙住口不語。
過了一會兒,那男仆便進來添炭火,之後便又被程方回遣了出去。程方回依照之前說的,鋪檀香、放入花玉髓,滴了一滴自己的血。梁薇便立在床邊盯著洪碎玉的臉,果然見他在花玉髓融化後不久後眉頭一皺。程方回便湊到他耳旁,低聲輕語地說了一番話。
梁薇在旁大氣也不敢出,傾耳以聽,但聽得並不分明。
然後他們到了蘇賦雲房間,亦是這般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