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薇心內正惶惶不安,怕他生氣自己擾了他夫人的靈堂,聽他聲調溫和,心中好似有暖流流過,臉上一紅,點一點頭,羞怯地道:“是……”
“這麼多,一定抄了很久吧?多謝你這一番心意!”
梁薇惶恐地道:“千萬不必如此說!陳老夫人是一位……一位……極好的人……晚輩儘一點心,應該的……”
“極好的人”是一個很籠統的概念,真的算不上什麼高明的注解,而陳廣生聽到心中卻甚是感慨。若是讓他形容自己夫人,隻怕說來說去,也隻有“極好”二字!他望著手中的經文,仿佛看到他夫人的音容笑貌自字裡行間浮現,怔怔地也不言語。
郭川澤見陳廣生望著經文發呆,便自子靖手中拿起一張。隻見紙上字跡工整舒展,秀麗沉靜,大小均勻,變化自然,一張張渾然一體,的確是上上品,心內驚歎,深深地向梁薇望了一眼,歎道:“外公沒有看到,若是看到這字,一定會非常喜歡的!”陳廣生轉眸望著他,他便繼續說:“小竹姑娘抄寫的經文,字體精美,秀麗之中蘊有勁力,沉著卻又飄逸,很有幾分《靈飛經》的神韻!”
梁薇聽說,心內歡喜,對郭川澤徒增幾分好感。
郭岸行微笑道:“抄的是佛經,卻有道家經文的韻味,可見佛道不分家!”
陳廣生歎道:“你姐姐有才敢,你又有這份才華,你們姐妹,真是了不得!”
梁薇忙道:“不敢當,不敢當……”
子靖聽陳廣生誇讚梁薇,好似聽到誇自己,心裡激動得兩眼閃光,捧著經文的手也抖了起來。陳廣生微微一笑,也向靈堂之外走去。郭川澤讓郭岸行跟著,自己走到梁薇麵前,微笑著問:“這些經文是不是為我姑婆祈福用的?”
梁薇見他跟自己說話的神態間,溫和裡又帶著幾分謹慎,很是不習慣,點一點頭道:“正是。”
“那交給高僧吧!”他便引著梁薇與子靖兄妹過去,將經文交給僧人,又帶著兩人離去。
子靖今日見到陳廣生,又聽他說了幾句話,喜歡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急著要跟梁薇好好討論一下方才的種種,隻礙於郭川澤在前,一直沒有開口,隻是一臉喜色,滿是心癢難搔之態。走到庭院之中,郭川澤指著一個月亮門道:“竹子靖,從那個門過去,順著一條巷子走幾步,便是我姑公住的地方。桑彪在那邊,正缺人手,你過去幫一幫他!”
子靖聽說是陳廣生住的地方,滿口答應。梁薇忙道:“我好久沒有見彪哥了,子靖,咱們一起去!”
郭川澤便道:“那裡都是山莊內的弟子,全是粗魯漢子,你一個小姑娘家過去怎麼合適。”
子靖便道:“英姿妹,那你就快回房間裡,要不跟小郭姑娘一處說話?我自己去就好了。”
梁薇隻得道:“那好吧!”子靖一笑,跑著離去了。
郭川澤又向梁薇道:“這裡人多嘈雜,我送你回去……”
梁薇一下子想到太湖之上,他架船載自己回去的情形,對他的紳士表現很是不安,但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便點一點頭遠遠地跟著他。
走到僻靜的地方,郭川澤便停住步子,側身站著,待她走近些便問:“雪桐為什麼打你那一掌?”
梁薇冷笑著在心中暗想,果然又是為了周雪桐!於是故意道:“她嫉妒我受人喜歡,想讓我出醜,好讓你們大家都討厭我啊!”
郭川澤無奈而笑,又向她賠笑道:“她這個人做事雖然古怪,卻有分寸。比如那一掌,她用得全是柔力,並沒有傷到你,是不是?所以,你不要生她的氣,沒有覺得你出醜,也沒有人因此討厭你。”
梁薇望著他,那討好的笑容在他臉上顯得自然,可是在她心裡卻彆扭無比。彆扭得她忍不住連連眨眼睛,心內直犯嘀咕: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怎麼怕我生周雪桐的氣?
想了半晌,忽然明白過來——我的父親是當今皇上的事,郭川澤是知道的,他知道我是公主,怕我生周雪桐的事,將來跟她為難,所以暗中化解!
公主這個身份於她是虛假的,並不寄於希望的,她想留於夢境,說白了,也就想多逃避一會兒現實。然而這個子虛烏有的身份,卻因此影響了他人對自己的態度,令她好笑又好氣,向郭川澤大跨一步,冷著一張臉,逼視著他,故意道:“你們表兄妹,一個比一個可惡,我不僅生她的氣,也生你的氣!我可忘不了太湖之上你是怎麼輕薄我的!”
提到那件事,郭川澤臉上一片尷尬,笑一笑道:“我是可惡,你會生氣是應該的。但是雪桐,不過是一時賭氣,她也幫過你許多,你就原諒了她吧!”
梁薇心裡一陣不耐煩。本來她因郭川澤的目中無人、孤傲張揚,做事粗暴簡單,對周雪桐不分青紅皂白的袒護十分討厭。可是一點點,他發現他極為明智,才氣逼人,對音律、書法也很有見地,好感一分分地增多。可是這麼一個聰明人,一遇到跟周雪桐有關的事,就糊塗、霸道、野蠻,憤然道:“她幫過我什麼?不會是說她拿蛇嚇我,引你來救,好撮合你我的事?呀,那可真是件大好事,我沒死真是命大!她一開始是說,幫我找到治好我姐姐的藥,可是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線索還斷了!我總不會忘記那六個響頭之辱,會一直記得的!”
郭川澤沉吟一陣,道:“那我幫你找到冰蟲髓,你會不會忘了?”
梁薇見他滿臉小心,心裡倒是一陣不安,火氣稍弱,道:“你幫我找回線索就好了……”
“真的?”
“真的!”梁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