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端綺又道:“等等……”
外麵的人停住腳步,心道,你果然改變主意了!
端綺道:“還是拿過來吧……”
那人鬆一口氣道:“是。”
一會兒,便有一個小丫頭托了托盤進來。托盤裡麵放著一個錦盒,說裡麵就是李家送來的東西。端綺讓她放下,等了半晌才拿了過來,坐到床邊打開。
盒子一開,端綺隻覺一片柔和的白光浮了出來,然後才看到盒子內的黑緞子上臥著一串珍珠。那一串珍珠每一顆都有拇指大小,均勻無瑕,散發著朦朧的光澤,正當得起“珠圓玉潤”四字。
端綺將那串珍珠拿在手中細看,心道,珍珠,真是極好的東西……
它不似寶石那般璀璨絢麗,也不如玉石一般可以成為巧奪天工雕刻品的載體。它就是這樣一顆顆,一粒粒,圓圓地泛著柔美細膩的光,渾然天成地溫柔,透著一種捉摸不透的神秘韻味和典雅端莊……
正因為珍珠的這種氣質,唯有年長一些的女子,在歲月之中打磨了一身的美好韻味的女子,才稱得起它。
這串珠子,並不適合梁薇……
端綺不露聲色把珠子放回盒子,放在一旁。
過了一會兒,子靖抓藥回來。端綺囑咐他們好好照看梁薇,便獨自一人拿著那個盒子來到李府。
端綺的溫柔與親和可不輕易向外人展露,李為念聽說她求見自己,也有些吃驚,推掉所有的事,整理一下儀容才過去見她。
端綺正站在客廳裡等他,身上披著一件鴉青色銀絲團紋錦的大氅,盈盈而立,好似沐浴在月光之中,襯得整個房間都浮動起來了。
李為念緩緩向她走去,身上的衣衫亦清淡如月光。他一下子失去了平時裡的神秘,翩翩風度之間,又有幾分蕭索之意。
“竹姑娘……”他輕聲喚她。
端綺轉過頭來,蓮瓣一樣的臉上仍是一團溫柔氣,眉目清潤,看人一眼,簡直有淨化那人身心的作用。她輕輕地將頭一點,道:“貿然拜訪,希望沒有驚擾到李公子。”
李為念忙道:“姑娘光臨寒舍,令寒舍蓬蓽生輝。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端綺並不繞彎,拿起一直放在桌子上的錦盒道:“錦盒之中的明珠,李為念是要送給舍妹的吧?”
“她……”李為念眼珠一轉,臉上浮出一片愧疚與心疼來。
端綺心細如發,見他如上經,頗有些不忍,仍然接著道:“舍妹如今貴為公主,公子的這串明珠雖然難得,對於她來說,也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這話還算婉轉,可是意思極為刻薄。竹端綺竟然會說出這般刻薄的話來!她在提醒他,他與梁薇之間的身份懸殊嗎?李為念有些詫異,他勉強一笑道:“姑娘來了這麼半天,竟然連熱茶也沒有一杯……”
“不必了!”端綺攔道,深吸一口氣道,“李公子勿怪小女說話刻薄……”
她當真是善解人意,李為念在心裡道,麵上卻淡淡一笑道:“豈會……”
端綺道:“雖然這串珠子對於舍妹來說不算珍貴,可是卻送得正是時候。舍妹受驚過度,便有珍珠替她押驚。一個人受傷,關心她的人便會送金瘡藥來,可是……小女卻覺得,與其事後送上良藥,不如一開始好好保護她,讓她不要受傷得好!”
原來……原來,她是這個意思!
先是受了郭川澤一番羞辱,接著就是這樣的拒絕,李為念在心內連連叫苦,頹然地顧不上什麼風度不風度,在一旁的椅子一坐,垂頭不語。
“公子明白小女的意思嗎?”
李為念心內一片淒然,卻又有一絲不甘,微笑道:“我不是很明白。”他頭一抬,滿臉都是足以亂真的不解。
端綺定下眼神,鄭重地打量他一眼道:“你明白……你一定明白!我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很明白,英姿這次受驚昏倒是因為李公子你。從前,她吃的諸多苦頭,也多半與公子有關。她如今雖是公主,在我心目中,她永遠都是我的妹妹。她母親去世時,我發過誓,一定要保護她一生一世。若有危害她的人……”
“姑娘覺得是我危害了她?”
端綺雖覺這話過分,還是說了下去,沉聲道:“公子你……你若憐惜她,還是不要在她昏倒後送珍珠來,從一開始就不讓她昏倒的好!公子是個聰明人……”她將錦盒放在他旁邊的桌麵上,最後說了句“告辭”,便飄然而去。
她走了許久,李為念才拿起那個盒子,緩緩打開。珍珠柔和溫潤的光芒竟然刺得他的眼一疼,他“啪”地一聲合上蓋子,將盒子放到一旁。
寂靜的房間裡,他獨自一人,心裡淒然地想:我果然配不上擁有這樣珍貴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