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薇沒有就這樣走進去,就在門口攀上一枝杏花,輕輕一嗅,那清香沁人心肺,叫人一聞整顆心都輕盈起來了。
梁薇站在門口,讓花樹遮著自己的身形,伸著頭向院裡看了。隻見那條碎石小路一如既往的潔淨,竹林正發出一層新綠,靜悄悄的並不見人。
梁薇這才輕步走了進去,腳下的碎石發出輕輕的“沙沙”聲。順著碎石小路輕轉一下彎,那棟房子的前廊便隱約可見。簷廊的圍欄上坐著一個身著平紋青緞,發如黑漆的少年,正是子靖。
細算起來,兩人已有一個月未見,梁薇見他的側臉越發清俊,麵色亦白皙了一些,手裡拿了本書看,平添幾分斯文,心內不由得一跳。
她歡喜得一笑,正想跳過來狠狠奚落她幾句,卻不料子靖忽然“哈哈”大笑兩聲,將頭轉向一側道:“這一節寫得的確好有趣,他們拿雲托了腳,就可以飛了……”
梁薇微微一移步,才看到他身旁坐著程安瑩。她手上也拿著一本書,穿著月白色衫子,寬大的裙裾鋪展開,上麵繡著一枝紫玉蘭。那枝玉蘭疏朗無葉,淺綠花萼,花瓣上那一抹紫經水洇開了一般,到了花瓣邊緣幾近無色。她整身衣裳隻有這一副刺繡,除此之外衣料上都甚至沒有花紋,清雅至極,精美至極。
她的發式亦極簡單,隻簪一枝碧玉簪,簪頭墜著一隻小小的紅玉髓雕刻而成的蝴蝶,在風中輕輕晃動,那樣輕盈靈動。
兩人並肩坐著,態度親昵,程安瑩見子靖突然大笑,隻是含笑望著他,待他笑完了,才伸出白皙細長的手指,點在書頁上,輕聲說著什麼。
梁薇什麼也聽不到,眼睛被這副過於美好的畫麵撐得酸酸的。他們兩個看起來那樣般配,程安瑩那雙瑩潤的眼睛望著子靖時的柔情蜜意,令旁觀者都觀之心動。
梁薇心內發冷,雙手抖抖擻擻,不知該不該過去……
若是過去,豈不是又要麵對一次子靖的“移情彆戀”……不,也許從未衷情過呢?
若是不過去,萬一都是誤會呢?
誤會……如果隻是誤會,怎麼會有這樣眼神,這樣的氣氛?
酸楚冰冷過後,她心裡又漫上委屈與傷心。
她從他們和睦的樣子,猜想他們之前必然也是如此。整整一個月,她在高麗九死一生,而這裡卻恬淡安然,熏染得空氣裡都有一股淡香。
接著,她好似從水底一點點浮了上來,聽力漸漸恢複。聽到他們的談話——
“對啊,這書裡好些奇奇怪怪的小國家。你還沒讀到那裡,有個國家,男人是女人,女人又是男人……”
“我沒看到那裡,倒覺得這個能飛的國家真是有趣極了……”
梁薇聽明白了,他們說的書就是《鏡花緣》。在現實世界裡,她也經常會推薦一些書給子靖看,子靖這個人愛熱鬨,坐不住,不能長時間坐著看書。所以,對於梁薇一片誠意推薦,總是辜負。
可是在這裡,他卻能長時間讀一本書,還讀出一種“有趣極了”。有趣便有趣,還有趣極了!
這是因為他身邊坐著程安瑩這樣柔順可愛的美人嗎?
接著程安瑩又說:“你是不是很喜歡這本書?看來我說的不錯……”
原來這本書是程安瑩給子靖推薦的。梁薇不大喜歡這本書,雖然綺麗神妙,但是有賣弄學問之嫌,作為小說而言,人物刻畫的不夠鮮明,所以從來沒有跟子靖推薦過。
梁薇想,是不是我從來不了解他?
她失落地轉過頭,緩緩向院外走去。
又走過那株杏花樹,心情已全然不如進來時那般輕盈,沉甸甸地好似淋了雨……
她也顧不得會不會被人看到,隻是望前走。竹府的侍者看到她,也不吃驚,都施禮喚道:“程姑娘好!”
程姑娘?梁薇向喚自己“程姑娘”的人抬眼一瞥,那些人也沒察覺是認錯了人。
梁薇暗自苦笑,在心裡道,原來我與程姑娘這樣像,他們喚程姑娘喚得這樣自然,肯定是經常見她了……
梁薇心裡更是絕望,步子加快,又走一節,程方回從幾株花樹間與竹家大公子說著話走了出來,看到梁薇便喊:“瑩瑩,你這又是去哪兒?”
梁薇見被人認錯,心裡又生氣又委屈,掉下淚來,不想讓他看到,便一轉頭走得更快些。
竹家大公子覺得奇怪,“咦”了一聲道:“程姑娘好似不大高興,難不成是子靖惹她生氣了?”
程方回便道:“我去看看。”竹家大公子點一點頭,見他趕上“妹妹”,兄妹兩人說起體己話來,他一個外人也不好過去,便悄悄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