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氏的天賦,既是饋贈,也是詛咒。
自開族以來,應氏就相信,皇帝是被上天選中的龍子,而應氏,同樣受到上天的恩賜,庇護一個王朝的氣運。
這是應氏的責任,是他們一生所奉行的使命,一代一代,堅定不移。
直到這份使命感被利欲所蒙蔽,被汙染、被踐踏,直到掀開血淋淋的麵紗,將真相赤.裸.裸地展現出來,才發現內部早已腐壞,成為了一種滿足一己私欲的工具。
建立在無數欺騙、隱瞞之上,建立在無數犧牲之上。
應朝辭厭惡這樣的自己。
幼年的他,會用尖銳鋒利的小刀劃破自己的手腕,看著鮮血一滴一滴順著傷口流出,從濃墨重彩的紅,到沉澱,到乾涸,變成濃鬱的紫黑色。
後來,他學會了偽裝。
學會用冷淡與溫和來包裝自己,學會了漠視一切。
在師父臨終前得知應氏付出的代價之後,他又學會了蟄伏。
將一顆殘破的心壓得扭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可一個人闖了進來。
在他貧瘠的、荒涼的、被大雪淹沒的土地上,開出了一朵鮮豔的山茶花。
把他的世界撕開一道裂口,讓他看見鮮活的另一麵。
乾淨的,美麗的。
從未見過光的人,在透過縫隙看見明亮的光線之後,頭一回產生了貪念。
想將她據為己有。
奪走她,占.有她。
顧緋伸出手,摸了摸應朝辭的臉。
他溫順地低下頭,墨發自身後散開,露出了最為脆弱的脖頸,像一隻被馴服的野獸。
臉不是她的臉,手卻是她的手。纖細白皙,溫熱柔膩。
他一隻手就可以握住,教她如何握筆,沿著他的字跡,在紙上落下筆墨。
細膩的指腹在肌膚上流連,應朝辭悶哼一聲,喉結微滾,握住她的手腕,貼著自己冰涼的臉,低低地喚道:“緋緋……”
或許任何一個人在場,都不會想象到有這麼一天,會看見清冷矜貴的國師墨發淩亂、領口半敞,似乎任人采擷。
淡淡的光芒閃爍,屬於徐盼的臉逐漸消失,恢複成顧緋原本的模樣。
“看在你找到我的份上,”顧緋笑了一聲,“說吧,為什麼要做那些事?”
應朝辭沉默片刻,凝視著她的眼,道:“因為我來自應氏。”
他的聲音漸漸淡了下來,眼裡劃過一絲嘲弄,“我繼承了應氏的天賦,成為王朝的國師,尋找那些吸收天地靈氣、逆天而行的精怪,煉化為王朝的氣運。”
按照應氏的邏輯,這些成了精的植物,是反自然的、不該出現的。
人類社會出現妖怪,這是一件違背天理的事,能與草木溝通的應氏族人,自然要負責將它們捉回來。
捉了妖,維護了社會穩定,又能庇佑王朝,可不是一舉兩得麼?
“所以,”顧緋點了點自己的額頭,“你的使命,就是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