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明一向自律溫雅,在自己麵前更是體貼備至,何時像現在這樣通身都透著寒冷?
在顧瀾這20年的記憶裡,隻有少數幾次他發怒發狠,且都是為了工作,通常那個時候,他都會把自己關在書房,將情緒調節到正常狀態才再出現在顧瀾麵前,而顧瀾也做不到去悉心寬慰,因為她壓根不知道怎麼去寬慰!
在她的心目中,喬安明是她的上帝,是她的天,他可以掌控一切形勢,解決任何難題,所以隻有喬安明寬慰她,她從來不知道如何去寬慰喬安明。
這也很正常,不然換成是你,上帝發怒,你知道怎麼去勸慰上帝嗎?
所以這次她也一樣,隻是怯怯地在旁邊靜默地等他情緒平穩下去,不言不語,連動都不敢再動。
而喬安明呢,他有超乎常人的自愈能力,這一點倒跟杜箬有幾分相似,所以後來他想,或許這也是他被她無端吸引的緣故之一,因為隻有性格相似才能心靈相通,隻有心靈相通才能心生憐惜。
寒風從天窗灌進來,疾馳而過的車影晃過他麵前,他一直彎曲的手掌終於從臉上挪開,舒展,最後握住檔位,撥了轉向燈,平穩調轉車頭駛上正道。
顧瀾輕舒一口氣,雖然聲音輕微,還是被他聽見,遂放慢車速,將天窗合閉,轉身看著她,又補了一句:“對不起!”
顧瀾苦笑著答:“沒關係!”
至此,緊張情緒緩解,顧瀾一直握著安全帶的手也漸漸鬆開,就這樣一路無話地開到市區,已經靠近7點,離話劇開場還差半小時。
喬安明先將車子停好,再帶顧瀾去吃了一點東西,然後再慢慢晃到大劇院,時間剛剛好,小張正拿著話劇票在入口處等。
那場話劇,兩人自然都看得不舒心!
喬安明的手機頻頻在作響,全是工作電話,一開始他會壓低聲音在劇場裡接,但電話太多,後半場的時候他索性就拿了手機出去……
因為話劇都已經開演,所以劇院的大廳就顯得格外空闊安靜。
喬安明接完電話,突然就不想再進去了。
話劇是顧瀾喜歡的節目,可能是因為從小的家境和教育環境,所以顧瀾喜歡的東西都顯得很是高雅,比如看畫展,比如看話劇,比如聽演奏,當然,這些喬安明也不排斥,隻是他的時間和行程不允許他如此奢侈地抱著手在劇院裡一呆就是三小時。
三小時對於彆人來說也就是睡場午覺,看場電影,但是對他喬安明來說就沒那麼簡單了,他可以用這三小時做很多事,比如開場研討會,審完一套方案,甚至是簽訂一份合同。
他的人生和時間已經被他排得很滿,因為他從來不屬於他自己,他肩膀上背著一個勝安集團,背著數千人的生計和顧瀾後半段人生,所以他必須馬不停蹄,像機器一樣全速前進。
可是這一刻,站在燈光明亮的大廳裡,周圍一片肅寂,他卻赫然想起了任佩茵的話:“…等你老了,若不幸顧瀾又早走一步,你就一個人,不覺得心裡空嗎?”
會空嗎?
喬安明在大廳的沙發椅上坐下,不禁心裡有些悶起來。
應該會空的吧,這樣忙碌半生,人前永遠要維持一副堅毅的樣子,可是人後呢?他也會累,會疲倦,會想要有個人可以走過來,輕輕包裹住他的手,跟他說,喬安明,你不是神!
可是顧瀾不會這麼說,因為顧瀾太柔弱。
但是他真的不是神,七情六欲,嗔癡哀怒,他一樣都躲不過,所以真的到老了,他覺得自己心裡肯定會空,甚至都不需要老,就現在,他就覺得心裡空得很。
對麵的電梯開啟,一群家長帶著孩子從裡麵湧出來,原本靜怡的大廳突然被孩子天真的笑聲所充斥。怎麼會有這麼多孩子?喬安明抬眼望過去,那一排風格各異的劇目海報中,赫然有一張顏色特彆鮮豔地豎在那裡,喬安明仔細看了一眼,是最近推的一部兒童音樂劇,難怪有這麼多孩子。
喬安明的長腿交疊在一起,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坐在沙發椅上,看著眼前一群群孩子牽著父母的手歡笑著走過,但隻短短幾分鐘,大廳再次恢複安靜,而那些歡聲笑語漸漸遠去,消失在門外的寒風中,他才站起來,去售票處的小吃站,買了一杯熱橙汁走進劇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