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坐了39站的公交車,又一路迂回到了宣城巷18號。
顯然的,厚重的門已經有了被人打開過的痕跡,我輕輕地一推,門就已經開了。屋子裡並沒有人,隻是桌上已經有了燒開的水,我下意識的就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也就是在那個抬眼的功夫,望見了穿著一件牛仔外套擰著眉頭緩緩走進來的陳讓。
“果真是你!”他看著我突然冷笑了一聲,“你把章昭藏到了哪裡去!”
那一天沒等我質問他,他便已經質問起我來,我那時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竟還能靜下心來讓他喝口水再說話,卻不曾想,那杯水一喝下去改變的便是我們的一生。
有人在那水裡下了藥,而我們都中了圈套。
那一天,一場雙方的質問最終不了了之,取而代之的是毫無意識的意亂情迷,一杯水下去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我抱著被子裡一絲不掛的自己恍如隔世的盯著冰冷著臉蹙著眉頭機械的穿著衣服的陳讓,本以為能夠聽到他一句聞言軟語的勸慰。
卻不曾想,等來的隻有一句,“你果真同你的母親一樣輕賤,是我小看了你!”
那天,在他走後,我抱著膝蓋在房間裡哭了整整一天。
一直到晚上,等來的卻是跟我同病相憐的霍中天。
他彆過臉去,心疼的 把衣服蓋在我的身上,之後像是拽一塊破布娃娃一樣把我一路拽回了他家。
那天晚上,我們兩個人抱在一起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上,霍中天問我,你準備以後怎麼辦,還回陳家麼?
我搖搖頭,我說我不知道。
他又問我,紀建國呢,你要不要跟他說。
我搖頭,我說不要,他不愛我,他隻是有點喜歡我,而那點其實零星到他自己也不知道多少。
他又說,可是你們還沒有分手。
我說,不用說,心照不宣了。
那個年紀的孩子無論是分手亦或是在一起都是沒有儀式感的,有時候一個眼神就能說明一切,哪裡要那麼複雜。
隻是,那時候我清清楚楚的明白,紀建國我可以說放就放,但是陳讓……這三個字卻是已經深深刻刻的寫在了我骨子裡。
後來的那段日子,我一直一直待在安家,直到高考畢業,直到孟羿的一個電話。
那天,她在電話裡跟我說,那天的藥就是她放的,她要的不過是陳讓恨我。
她還說,她沒想到她的目的達到的那麼輕而易舉,可見我同陳讓之間的情分也並非多麼的深刻。
最後,她說,陸舒,陳哥要跟章昭訂婚了,比起她,我寧可讓你鑽這個空子。她說,陸舒,你可以的,跟章昭說你懷孕了,她會離開的。
那天,我掛斷了電話,整個人陷入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沉思之中。
晚上,霍中天來找我出去散心,興許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月色下,他把我帶到安家的閣樓之上,望著滿目的星空與那輪皎潔的月亮。
霍中天看著我,眼睛裡仿佛有星星,無比認真。
他說,小舒,這世上最絕望的不是你愛的人不愛你,而是哪怕明明相愛,這個時代也不允許你們在一起。我是如何也逃不出這跗骨刑枷,但是你可以,搏一搏,你還是可以的。
他說,我是個男人,如果我喜歡女人的話,如果有那麼一個女人十年如一日的喜歡我,即使一開始我不喜歡她,我也終究會軟化的。
他還說,阿昭是紅玫瑰,而你是白玫瑰,紅玫瑰一輩子是紅玫瑰,白玫瑰未必一直是白玫瑰,但無論怎樣,愛你的人終究會愛你。
那天晚上,我再一次的在霍中天懷裡哭了一晚,月色之下同樣脆弱敏感的靈魂,他不是我,卻是那樣深刻的剖析著我的心理。
於是乎,第二天,我做了一個 這輩子最邪惡的決定。
我欺騙了章昭。
是的,那一天我找到了我最最要好的朋友,之後在她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狠狠地欺騙了她。
咖啡館裡,我幾乎是沒有容許她說一句話,就劈裡啪啦的將自己要說的一氣嗬成。
我告訴章昭,我和陳讓從來就不僅僅是鄰居關係,我們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關係。
我告訴章昭,我非常非常的愛陳讓,他也非常非常的愛我,我們之間能做的都做了,甚至我肚子裡還有了他的孩子。
那天,我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使儘了我這輩子最最下三濫的招數,我騙她,我傷害她,我最終就是要讓這個我最最要好的朋友離開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我不記得那一天章昭說了什麼,隻知道在最後的最後,她那蒼白到嘲諷的臉色讓我莫名的心酸,以及那一杯從頭淋到尾的紅酒,讓我心裡一陣發涼。
後來的後來,我就記得不大清楚了。
故事正如同大家所看到的那樣,那年的那個夏天,我成功的說服了陳叔叔,最終他逼著陳讓跟我辦了那場永生難忘的婚禮,而一切的噩夢也就是始於那個婚禮。
我至今忘不了那一天。
就等的新郎始終未出現,我坐在梳妝台的麵前,看著賓客們由多變少,到最後隻剩下我和陳家人。
陳爸的歎息聲,孟羿的嘲笑聲,陳母的怒罵聲,最終都成了我那個噩夢的開始。
一直到後來,宴席已經結束的時候,從孟羿手中,我終於接到了陳讓的電話,是一聲暴吼,“姓陸的,章昭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要你的命!”
手機裡傳來一陣陣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我當時像傻了一樣的愣在當場,緊接著就聽到了陳爸對孟羿的吩咐,“是不是在海灘?快帶小舒去,綁也要把他綁回來!”
後來,我就那樣鬼使神差的上了車,以至於有了那樣深刻的噩夢。
海灘之上,我看見陳讓像瘋了一樣的一次次的往海裡麵奔,海浪每退一次潮,他就往裡麵奔一次,一雙眼睛猩紅如困獸,那是一種我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的神色,也是一種讓我的心裡感到絕望的神色。
我當時推開車門,不顧一切的衝向他,抱住他,最後卻被他一根根的掰開了手指。
他轉頭惡狠狠地看著我,眉眼冰冷如刀劍,薄唇緊抿,吐出的也是傷人的話,他說,“為什麼做出這樣多錯事的人是你?為什麼章昭那樣無辜的人要一直受到傷害,而你這樣的人卻那樣好的活著!”
“結婚是麼?”他冷笑著扯掉我的頭紗,眼底一片猩紅,“這婚老子不結,他媽愛誰結誰結!”
一麵說著,他便一麵繼續往海裡奔。
我哭著抱住他,我說,“你彆這樣,我跟你一起找!”
卻被他惡狠狠地推倒在地上,“陸舒,你滾,我這輩子都不想看到你!”
我隻記得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人一但到了悲傷的過了頭的時候,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所能記得隻是孟羿緩緩拉起我,又把我拉回到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