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之聲在李竭略帶哭腔的沙啞音色中有一種諂媚的、詭異的輕視意味。
競堅定地、一個腳印、一個腳印地頓了過來:“把依迷還給我!”
“想要嗎?自己來拿啊……”話音未落,我突然意識到什麼。腦子飛速旋轉起來,那些防狼招數一招招在我腦子閃過——以己最有力量的部位攻彼最軟弱的部位。
踩腳掌?不行,他穿的是皮鞋,我是運動鞋,殺傷力不強。
弓腿踢他的子孫根?不行,他在我背後,膝蓋撞不到,況且他又是個……太監。
挖眼珠嗎?這種感覺想著指尖就發抖,我背對著他也不好瞄準啊,要被他先下手抹脖子了怎麼辦?
最後我采用了最保守、又成功率最高的措施。在他出手推我下去之前的前幾秒,我揚起腳後跟跺到了他的前掌上。他“嗷”地低頭查看情況的一瞬間,我屈身從刀鋒下繞出並轉身出手,尖銳的指甲自下而上直直刺向他微垂的雙眼,輕而易舉穿透他的眼皮,角膜穿孔脫落,房水破裂流出,雙指迅猛紮進眼球裡。那種滑滋滋、硬鼓鼓的觸感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他慘叫了一聲。雙指拔出來,指尖上沾著紅白黃相雜的固液混合物,有一瞬我看得呆了,居然產生有兩個眼珠子串在指尖的錯覺,全然忘了自己實際並沒有完全脫離危險。
李竭並沒有馬上掉下去,他一手捂著受傷的眼睛,一手舞動手中的凶器到處亂捅,那時我就愣在他逞凶的範圍內。尖刀擦過紫色外套帶出一道血痕,我皺了一下眉。李竭一個趔趄身子向後仰,我心想,一切都結束了!
然而隻是心想,結局總是回環反複的。
儘管競具有極快的速度,他還是沒能在第一時間抓住我,倒是李竭,他第一時間抓住我了。他知道下麵等著他的是什麼,所以他抓著我的腿就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很拚命也很凶狠。細長的指甲穿透黑色手套攀住了我的藍色牛仔褲,並深深嵌入了我的肉裡,我的大腿內側的嫩肉裡!
我反應靈敏,在墜落的第一時間展臂抱住了四十厘米寬的橫梁,李竭也命好,一伸手就撓住了我的左腿。65公斤的重量強加在我一條腿上幾乎脫臼,我很想不要那條腿了,但它還是牢牢地掛在我的身上。我們在空中晃了兩下,手心、額頭、全身迅速出冷汗,我幾乎是一瞬間就變成個汗人的。
歇停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我明顯感到體力不支,眼看著生的希望一點點從我緊抱橫梁的雙臂上流失。正要放棄之時,陷在肉裡的指甲下扯了幾毫米,疼痛感像一劑毒藥給我注入振奮的力量,我咬著牙把雙臂箍緊一點,再箍緊一點。
隨著“嗤啦”的一聲,李竭扯著兩條藍色的破布沉沉墜了下去。這是我第一次忘記我恐高,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像一片沉重的黑色落葉飄下,最後像一隻破碎的黑蝴蝶被冰冷的鋼筋穿過胸膛,“轟”他並沒有那般輕盈的美。紅色的血像噴湧的泉眼從他身下泛濫開來,在他自己創造的、焦躁的世界裡開出一朵暗紅色的花。
競將我甩了上去,就像甩一個沒有重量的充氣娃娃,直直甩進了他的胸懷。我的淌著溫熱血液的左腿失去了站立的力量,他沒有在意。我的沾著斑斑血跡的脖頸,他也沒有在意。我的丟了白梅的、散了的辮,他也沒有在意,他隻知道緊緊擁著我,喃喃自語著:“對不起,對不起……”一滴冰冷的淚從眼角流下,滑過臉頰,靜靜地滴入他的脖頸。
我微笑著從他懷中掙脫,伸手抹了抹眼角:“好了,我不是好好的嗎,我們趕緊下去吧。”我看了一眼下麵:“李竭一死,這個世界不久就會崩塌。”
一抬眼發現競的臉頰上都是淚痕,我欲撫手上去,不覺停在眉間。我喜歡的這個人著實好看,哭也哭得這般無可挑剔!他拿過我的手,低垂星眸,在殷紅傷口處溫柔一吻。
寒鴉“嗚哇嗚哇”盤旋在李竭的屍體上空,它們真是老道的食腐者。
競帶著我以極快的速度奔下去,這個世界並沒有如我想象中那般迅速坍塌,我猜想李竭還沒死,果然!
“彆去,危險!”競抓著我的胳膊,他還沒有從剛才的驚懼中緩過來。
“沒事,他都這樣了,也傷不到我了!”我輕推他的手,他反牽起我的手,陪著我走了過去。
李竭沒死全,他四肢被鋼筋穿鑿,無法動彈。可能是我們的腳步聲驚動了他,他嘴唇動了幾下。
我湊上前去,他氣若遊絲,已經瀕臨死亡邊緣。我俯下身靠近他耳朵一點:“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他滄桑的麵孔一抽,努力彎起嘴角,但終究沒能成功。他又抖動嘴唇說了什麼我聽不清楚,但從嘴型判斷他是叫我把耳朵湊過去。
競拉著我不讓我挪近半分,擔心他會把我耳朵咬下來。我看了看他虛弱的樣子,估測著他最多就隻能咬出一個洞,於是不顧攔阻勇往直前。
“小心蘇蠻……上麵……”話未說完他就咽下最後一口氣,結束了他在這個人間的黑暗罪行。
上麵?我狐疑地抬頭看上去,上麵隻有小重在冷冷地看著我們啊!
李竭一死,他的臉居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又從一個死老頭變成了23歲的樣子,那是我初遇他時最美好的華年。
身邊的競象發生著翻天覆地的改變,競拉起我。身後的寒鴉開始群群追逐李竭的肉身。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葬了他,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競笑了笑,說能夠死在自己親手創造的幻境中的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我想想,也是!
走出好遠,我回頭看,城鎮上長出了一片蔥鬱的森林,已不見了那個被寒鴉包圍的黑色的枯死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