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劍來26:人間最得意》:嚇天下一(1 / 2)

第248章 《劍來26:人間最得意》:嚇天下一大跳

朱斂在清風城偷偷摸摸揮了幾年的小鋤頭,最終撬走了一座狐國。

朱斂帶着沛湘返回落魄山的時間,剛好在君倩下山和左右入山之間。其時,清風城城主許渾則剛離開飛升台沒多久。許渾原本與風雷園劍修黃河一起被譽為寶瓶洲“上五境之下,殺力最大者”,如今躋身了上五境,沉穩如他,亦是不免流露出幾分志得意滿,因此他沒有直接返回清風城,而是乘坐牛角山渡口一條大驪邊軍渡船,按照在飛升台時的約定,趕赴老龍城戰場。然後他就收到了一封飛劍傳信。他在渡船之上隨即綻放出一股驚人氣勢,殺氣濃郁,如潮水瀰漫開來,籠罩住渡船。

因為其所在渡船上邊的寶瓶洲修士身份特殊,所以一位橫劍身後的墨家遊俠悄悄離開大驪陪都,專程護送這條渡船南下。許渾壓抑不住一身上五境氣勢,如江河傾瀉,以至整條渡船震顫不已,渡船又剛好掠過雲海,因此渡船所過之處,白雲碎散四方,翻湧不定。

許弱神色如常,一手繞后,以觀摩一幅古蜀劍仙圖悟出的獨創攥劍式,輕輕推劍出鞘寸余,許渾那股氣息瞬間被壓制住。

遊俠許弱對一位大驪武將出身的渡船管事搖搖頭,示意不用小題大做,清風城城主此舉,渡船可以記錄在冊,但是現在就不用跑去問責了。片刻之後,常年披掛一副瘊子甲的許渾現身船頭,主動找到渡船管事道歉,再與許弱致謝。許弱只是笑着說:“無妨,小事一樁。”

許渾返回船艙住處,看上去道心已經不起漣漪。

那位大驪隨軍修士出身的邊軍武將來自真武山,而在真武山和風雪廟這兩座寶瓶洲兵家祖庭中,真武山與墨家關係算是最好的,大道相近、意氣相投使然。

披甲武將以心聲輕聲問道:“許先生,能讓一位上五境修士如此失態,是清風城那邊出了大變故?”

許弱點頭道:“多半是那座狐國。我們不用管這些,自有諜子盯着那邊。”

清風城的立身之本是狐國,更是“掙錢”二字,城主許渾雖然身居高位,但其實對於風花雪月和花錢一事,反而清心寡欲得如同道德聖人。當然,許渾的那個婆娘,是個能掙錢的,也是個會享福的,在大驪京城官場的風評毀譽參半。

許弱嘆息一聲,有些遺憾,先前在國師崔瀺那邊得知了一樁天大秘事,可惜自己脫不開身,未能趕來見一面那位詩仙更劍仙的白也。

先前朱斂返回落魄山後,當晚就立即拉着魏檗、米裕和韋文龍一起商討了幾件大事。

管家武夫,盟友山君,供奉劍仙,管錢算賬的金丹練氣士,走的雖是不同的修行道路,也來自不同的家鄉,卻最終在落魄山碰頭。

朱斂這個落魄山大管家,與米裕和韋文龍是初次見面,只是這場議事,卻很不把兩人當外人。

一行人在朱斂院子石桌旁落座,魏檗一拂袖,桌上多出四壺長春宮仙家酒釀,以及四隻十二花神杯中的“立”字頭仿品,按照山下的說法,屬於典型的“官仿官器”。簡而言之,就是桌上的這四隻流傳自百花福地的小酒杯,比四壺春花嬌釀要值錢多了。那些夜遊宴不是白辦的,魏山君還是搜刮到不少仙家奇珍異玩的。

朱斂說道:“今夜只是小飲,誰都莫要喝多。”

魏檗便又抬袖,看架勢是要乾脆地收了酒水。朱斂趕緊伸手捂住自己身前的酒壺:“小飲助興啊,不喝也不成。”

魏檗微笑道:“談正事。”

韋文龍原本正在仔細打量那隻酒杯,心裡邊估了幾個價,聽聞魏山君言語,立即收起心神。

朱斂抿了一口酒就放下了酒杯,雙指輕輕擰轉那隻精美絕倫的瓷杯。

第一件事,朱斂就是詢問山主到底何時返回浩然天下,以及……到底能否返回家鄉。他是做了最壞打算的,甚至做好了被魏檗劈頭蓋臉罵一頓的準備。不過他得到了一個絕好的消息,當然不是什麼確切消息,而是米裕說那位劉先生,也就是隱官大人的師兄,比較篤定此事,不敢說小師弟一定可以返回,但是生還的希望還是有的,肯定會有一線生機。天無絕人之路,若真有,他們這些當師兄的,謀划也好,遞劍也好,出拳也罷,或算計或以拳劍,都要為小師弟贏得那一線生機。

朱斂說道:“先前發生在北嶽地界頭頂的三場天幕動亂,真真切切瞧在眼裡,實在驚人。好拳法,真是好拳法。”

只不過不是朱斂不敬重君倩,而是朱斂心目中,對於拳法和武學的看法一向比較古怪。在他看來,相較於崔誠的拳意,君倩雖然同樣人拳去天,可是拳意依舊是從天而下,所以朱斂還是更為推崇武夫崔誠。就像晚輩丁嬰,按照公子和種秋所說,丁嬰至死,依舊有一個老天爺壓在頭頂和心頭。問拳於天,當然絕好,堪稱霸氣。可是對於朱斂而言,他甚至覺得老天爺就算站在自己眼前,或者你便就是老天爺了,也應如崔誠推崇的那個拳理一樣,武夫身前,當無敵手。不然丁嬰哪怕在別處藕花福地猶有來世,到時候拳法再漲一籌,甚至哪怕修了仙法反哺拳法,拳意再高,還只是個牽線傀儡。

朱斂收起些許思緒,開始聊第二件事。是假定山主在未來幾年依舊未歸,落魄山的選擇。也就是與一國即一洲的大驪宋氏,到底應當如何相處。

關於此事,魏檗一言不發,披雲山無論與落魄山如何親近,他都不適宜開口。除非朱斂三人議論時,出現魏檗心中的大偏差。只不過朱斂從不出昏招,下棋就是如此。朱斂棋藝頗高,與魏檗旗鼓相當,雖然他們兩位都略遜鄭大風些許,跟崔東山比更是差距不小,但是朱斂下棋從不刻意追求神仙手,這一點,就連鄭大風都會溜須拍馬一籮筐。

米裕則是心虛,在落魄山上,他光顧着與小米粒嗑瓜子了。這會兒他這個米大劍仙就有些露怯。所幸還有個韋文龍,沒有讓米裕失望。

韋文龍和朱斂一起商議出了個結果,還是要一分為二,與大驪宋氏的相處之道和與大驪王朝的相處之道,應當稍有不同。朱斂給出了一個方案。

牛角山渡口所有渡船,不收一枚雪花錢的停靠費用,牛角山渡口的靈氣損耗,落魄山獨力承擔。魏檗便說還是五五分成。朱斂搓搓手,笑容諂媚地望向魏山君,剛要說話,魏檗就斬釘截鐵地說五五分成,披雲山多一成都不行。

高風亮節魏山君,兩袖清風披雲山……喜事不斷大北嶽,小辦幾場夜遊宴,砸鍋賣鐵上山來,美酒幾杯下山去……朱斂想到了一些個連遠在清風城都能聽說的傳聞,便覺得魏山君其實操持那麼大一份家業怪不容易的,也就不再砍價了。

最慘的還是那些好不容易偷溜去中嶽地界避風頭的,結果剛好碰到山君晉青又辦夜遊宴。

朱斂思量一番,給出一個想法,刨去落魄山所有買賣成本、雜亂開銷后的所有利潤,一切與大驪軍伍和戰場物資有關的,哪怕是從落魄山這邊輾轉入手,再到邊軍的一切物資,都舍了所有利潤不要,不但如此,落魄山還要爭取跟披麻宗、春露圃、雲上城、彩雀府在內的所有北俱蘆洲東南一線的結盟山頭適當壓價,在保證不虧錢的前提下,少掙錢,甚至是不掙錢。

魏檗說道:“山上欠人情還人情,比起借神仙錢和還神仙錢,其實更麻煩,我覺得這筆賬,落魄山最好自己消化掉,不要將商貿盟友牽扯進來。除非……披麻宗、春露圃這些山頭自己主動開口,我們再記對方的人情。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你這些年不在山頭,不知道如今的落魄山還是有點余錢的。且不說各方面的收入,只說蓮藕福地走了趟桐葉洲,在姜尚真手上,不虧反賺。韋文龍,你向朱斂報個賬。”

韋文龍算了一下蓮藕福地那筆賬,姜尚真確實是生財有道,韋文龍如今對這位落魄山記名供奉,十分欽佩仰慕,覺得見了面,一定可以聊。

朱斂笑道:“怪不得我,哪有一座山頭,供奉非但不收錢,還拼了命送錢的?”

落魄山在祖師堂成員薪水支出這一塊,實在是能夠讓很多宗字頭仙家嫉恨得捶胸頓足,因為他們都喜歡貼補山頭。

朱斂隨即笑問道:“魏兄,我們落魄山怕欠人情嗎?落魄山缺少生意夥伴嗎?我看未必吧。落魄山與人做買賣,可是奔着幾百年上千年的交情去的,要我看啊,誰欠誰的人情,以後還兩說呢。所以壓價一事,就容我獨斷專行一次?不願壓價的,除披麻宗之外,若將來還是如此,只能交由山主親自決定,其餘的,比如春露圃,關起門來,咱們說句自家難聽話,哪怕和雙方關係愈行愈遠又如何?”

米裕終於點頭開口:“北俱蘆洲風氣如何,我比較清楚,再說了,咱們也沒讓春露圃幾家虧錢,不掙錢而已,這都不肯,呵呵。”

魏檗想了想,點頭道:“可行。”

然後朱斂又說了一個建議,便是心大如米裕都有些咋舌了。

朱斂提議將自家那條翻墨龍舟渡船立即借調給大驪邊軍全權使用,一開始就與大驪王朝明言,甚至是簽訂白紙黑字的條約,哪怕渡船某天毀棄在某地戰場,落魄山就當沒有過這條渡船,大驪邊軍無須賠付一枚雪花錢。韋文龍雖然對此心疼不已,仍是說道:“可以!”

第三件事,是蓮藕福地和那口鐵鎖井的合併,使福地、洞天相互牽連一事。

雖說那口水井並不是名副其實的小洞天,畢竟它再玄妙,依舊只是昔年驪珠洞天的“破碎山河”之一,而驪珠洞天也才躋身三十六小洞天之一,但也應提前謀划。

此事由魏檗提出,韋文龍負責補充細節和數字,大劍仙米裕則負責旁聽。

三場金色大雨,使得蓮藕福地靈氣充沛,山河草木更是茂盛異常,以至於南苑四國人人詫異,山下百姓只是驚訝為何今年入夏雨水如此之多,山上修士和山澤精怪之流則是震驚“天降甘霖”得過分了。

一座剛剛躋身中等福地沒幾年的蓮藕福地,先是姜尚真掙取的神仙錢,再加上三場金色大雨,突然就提升到了中等品秩的瓶頸,好像再多丟下一枚穀雨錢,就會提升為上等福地。一旦躋身上等福地,天地間就會有種種祥瑞生髮,眾多天材地寶孕育而生,不少修道福緣橫空出世,到時候蓮藕福地就會迎來一場超乎想象的巨大收益,讓落魄山出現扭虧為盈的轉折點。

這也是為何金精銅錢要比穀雨、小暑和雪花三種神仙錢更值錢的原因。不只是更稀有、鑄造更難,而是金精銅錢本身就可以化為至精至純的天地靈氣,同時卻又蘊藉神靈氣息。

只是當魏檗說到邀請劍仙開闢山河、打通關隘一事時,米裕一下子神色尷尬起來,他在劍氣長城被年輕劍修譏諷為“靠臉殺敵上五境”,或是什麼“玉璞劍仙第一人”,都沒有如此尷尬過。

福地洞天同存一事,需要劍仙開闢道路,同時還需要以劍氣穩住天地,所以第五座天下的開闢與穩固,中土文廟一定要請白也出山,就是此理。這對一位上五境劍修的劍意深淺、劍術高低,以及靈氣多寡,都是考驗。

米裕雖然躋身玉璞境之前,在地仙修為時的仗劍殺敵與納蘭彩煥、齊狩都是一個路數的狠人,甚至算是前輩,所以才能讓殷沉獨獨對他刮目相看,只可惜,被殷沉視為同道中人,米裕當年半點也高興不起來。躋身了玉璞境之後,米裕在劍氣長城一下子就顯得泯然眾矣了,甚至在上五境劍修當中墊底,他和那個叛徒劍仙列戟,曾是難兄難弟。

米裕不敢在這種涉及落魄山千秋大業的事情上亂說什麼,只是心中可惜當初白也做客落魄山時朱斂沒在山頭。

米裕都不行,那麼龍泉劍宗的聖人阮邛,哪怕可以信任,就更不成了。所以魏檗的想法是有沒有可能邀請墨家遊俠許弱幫忙。

米裕喝了一口愁酒,到了落魄山後,自己好像正事還是沒能做成一件,於是小聲道:“若是左劍仙在就好了。”

魏檗無奈道:“左先生如今身在桐葉洲,四面皆是強敵,不可能出現的。”

於是此事,暫時擱置。反正可以先行將蓮藕福地提升為上等福地,福地與古井小洞天勾連,並不是什麼當務之急。既然急不來,那就不着急。

朱斂喝了一口酒,吧唧吧唧嘴,好酒好酒,回頭多跟魏山君要幾十壺,然後由衷感嘆道:“有長命道友在山上,真是咱們落魄山的福氣。”

韋文龍更是眼睛發亮,使勁點頭,笑道:“確實如此,長命道友到了落魄山之後,財運絕好。從處處捉襟見肘,一下子變得闊綽盈餘得……讓我都快要不會打算盤了!”

魏檗說道:“下次議事,可以喊上長命道友。”

朱斂突然說道:“確定信得過她?”

魏檗說道:“有山主密信,且長命道友生性謹慎,先走了一趟桐葉宗,向左先生要了一件信物。”

朱斂搖頭笑道:“是我家公子擔心我們不相信長命道友,才會如此一舉多得。”

米裕覺得自己的小天地終於出現了,趕緊痛飲一杯酒,神采飛揚道:“必定如此,隱官大人歷來算無遺策,在避暑行宮和春幡齋,那都是公認的,給隱官大人收拾人心的人物,哪個不是老狐狸精,最終一個比一個口服心服。隱官大人的算計對象,何止是一顆被斬落在海上的飛升境大妖頭顱?!”

韋文龍低頭喝着酒,米劍仙總算可以直抒胸臆了,真不容易。

朱斂舉杯:“陪米劍仙走兩個。一個就當是接風酒,一個就當為我家公子、為米劍仙的隱官大人。”

米裕立即倒滿一杯酒,先走一個。然後再倒酒,就只有半杯了,畢竟今天議事,只有他話少,就只能多喝酒了。

朱斂已經舉杯,立即轉頭埋怨道:“魏兄,酒呢?讓米劍仙只喝半杯酒,像話嗎?”

魏檗瞥了眼朱斂:好你個老廚子,算好了的?於是桌上又多出四壺仙家酒釀。

朱斂說道:“魏山君有臉收酒錢,我就有臉不給!”

韋文龍突然發現這個老廚子一到落魄山,風氣就變得讓他倍覺熟悉了,就像當年在春幡齋,只有自己和晏溟、納蘭彩煥在賬房的時候,難免氣氛沉悶,哪怕米裕在那邊也只會坐在門檻上發獃。只有當年輕隱官出現時,才會不一樣,其實隱官從沒有刻意說什麼,只說自然而然的話,只做水到渠成的事。不過韋文龍不想學隱官,因為學不來的。

朱斂緩緩道:“我先和長命道友碰碰頭,閑聊幾句,再看下次議事,要不要一起。”

第四件事,是魏檗將三幅畫卷從袖中取出,交還給朱斂。至於此事內幕,魏檗不會跟韋文龍多說。

誰擁有這三幅畫卷,就等於誰掌握了盧白象、魏羨和隋右邊畫卷三人的大道性命。這三幅畫卷朱斂遊歷清風城之前,主動交給了魏檗,讓魏山君幫忙盯着畫卷異象,免得有人身死,遲遲未歸。

陳平安願意相信朱斂,朱斂就不會讓自家公子的那份信任落空。

其實魏檗手上還有第四幅,相當於純粹武夫朱斂的“本命物”,同時又是“續命燈”。這幅畫卷,則是陳平安遠遊前,更早就交給了魏檗的,存放在披雲山的山君府,並且一開始就當著兩人的面說了此事。

不是陳平安信不過朱斂,只不過規矩就是規矩,這是第一;第二則是不對朱斂如此,無法向其餘三人交代。三人三幅畫卷在朱斂之手,是因為朱斂身為落魄山大管家,與其他三人身份已經不同,那麼朱斂那幅畫卷,就必須留在山主陳平安手上。落魄山上,各有大道,親疏有別,在所難免,只是不能太過分。比如陳平安當然對裴錢、暖樹和小米粒三個小姑娘更偏心,對岑鴛機、元寶、元來當然會稍稍疏遠,可是一切落魄山嫡傳的山規,條條框框,一個個道理,都是死的,比如未來涉及機緣給予、天材地寶分配和長輩下山護道晚輩一事,一切都要按照山規行事,陳平安在落魄山上,是如此,陳平安不在山上,更要如此。

第五件事,才輪到清風城狐國搬遷至此,需要安置於何處。朱斂讓大家暢所欲言。

米裕其實就是個旁聽喝酒的,懶得動腦子,哪怕打起精神動腦子,好像也轉不過朱老先生與魏大山君,思來想去,還是別逞強了。非我長項嘛。將來天下太平、世道不亂了,落魄山開啟鏡花水月一事,才是我米裕大施拳腳、建功立業的大好時節!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到時候再拉上山君魏檗、供奉周肥,還有隱官大人的學生崔東山!

只要不涉及落魄山與大驪宋氏的恩怨,魏檗從來都是直言不諱,給出了自己的看法,不是怕清風城那個什麼玉璞境兵家修士許渾,而是與清風城做那意氣之爭沒有意義,不然敲鑼打鼓慶賀狐國落腳某處落魄山藩屬山頭,如灰濛山或是黃湖山,有何不可?真怕許渾打上門來?可即便打得許大城主剛剛躋身上五境沒幾天便鼻青臉腫回家,又有什麼意思?如今局勢大亂至此,私底下如何謀划是一回事,檯面上內訌則不合適,難不成學正陽山問劍風雷園?

朱斂搓手點頭,深以為然,說魏山君高瞻遠矚,名士風采天青月白……

米裕有些小小失望,又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喝酒喝酒。

正陽山閉關百年才修出個玉璞境的老劍仙,就已經嚇了他一大跳,如今又來了個殺力出奇的上五境城主大人?

米裕下意識掏出一把瓜子,然後就看到朱斂和魏檗一起望向他。米裕就要收回袖子,不承想朱斂笑罵一句山君附和一句,米裕這才分了瓜子給其餘三人。如今就連韋文龍都不能例外了。其實韋文龍早先還真無此嗜好,只是每次小米粒跟着暖樹去賬房那邊打掃庭除時,雖然不會擅自跨過門檻,就只在門外說一句“韋掌柜辛苦不辛苦,嗑瓜子不”,但到後來,次數一多,韋文龍便有些於心不忍了,不承想這一嗑就嗑出了癮頭。此後每逢夜深人靜,瓜子就酒,別有滋味。

聽着關於那座狐國的所有細節,境界不同的狐魅各有幾頭,品秩不同的仙家洞府各有幾座,一直在掐指計算和心算的韋文龍停下袖中動作,突然說道:“按照隱官大人的風格,關於此事,多半會先問過沛湘的意見。若是起了分歧,雙方就先將道理講清楚,利害關係掰扯明白,再做定奪。”

朱斂與魏檗相視一笑。兩人其實都在等這句話呢。

韋文龍沒有讓人失望。若是一位管錢的財神爺,只知道盯着錢財之事,天大地大掙錢最大,在別處山頭可能最合適不過,可是在落魄山上就不太夠了。

朱斂笑眯眯問道:“韋財神,那麼關於狐國最掙錢的狐皮符籙一事,在你看來,又該如何處置?”

韋文龍有些為難,欲言又止。

朱斂笑道:“你只管坦言心裡話,對話好話,蠢話錯話,都沒有關係。怕就怕人心隔肚皮,日積月累,可就在人心岔路上分道揚鑣了。”

韋文龍竟是額頭上滲出了汗水。

米裕有些奇怪。

韋文龍深吸一口氣:“清風城許氏,為富不仁,當然不可取。可若是我們落魄山走向另外一個極端,便一定是最好的選擇嗎?所以在我看來,狐皮符籙的材質來源可以縮減,但是不該立即斷絕,就只為了在狐國之主沛湘,以及所有狐國精魅那邊博取一個仁義的名聲,一旦如此,人心是會……得寸進尺的!是會喜好以大義來壓我落魄山的!元嬰境沛湘的立場,終究是狐國的立場,如果那樣,遲早有一天,眾議洶洶,沛湘極有可能會從一個極端的感恩戴德,逐漸變成另外一個極端的忘恩負義!心中怨懟之大,恨我落魄山,半點不輸清風城!”

韋文龍說完這些之後,竟是有些疲憊神色,小聲道:“如朱先生所說,是我的心裡話,真的是心裡話,你們要是怪我掉錢眼裡了……”

朱斂點點頭。落魄山上,不怕人說真話,也不怕人有私心,何況韋文龍這番言語,其實既無私心也不錯,相反,絕好。

如果一個流水錢財嘩啦啦手中過的財神爺半點不知曉人心,那麼朱斂就難免要擔心未來有一天韋文龍會誤入歧途了。到時候說不定韋文龍就會忘記一事,即那會兒他有何等風光,在一洲山上身處何等高位,其根本原因,是他身在何處、腳踩何地,與他韋文龍的才情雖然有關係,卻絕對不只是他韋文龍有多厲害。說句大實話,讓我朱斂管錢,興許不如你韋文龍出彩,可其實差距不大的。

只不過落魄山最容得百花齊放,公子也由衷希望如此。是武道或是劍道的一棵參天大樹,便力所能及,庇護一方人心陰涼;是尚未成長起來的花兒草兒,就無憂無慮,慢慢長大,天暖花開,一樣是春。

魏檗更是欣慰。

米裕難得主動開口道:“隱官大人不每天掉錢眼裡?這是什麼壞事嗎?文龍啊,看來你修心不夠啊。”

韋文龍抬起頭,將信將疑。米裕白眼,學那隱官偶爾在避暑行宮的言語道:“你是不是傻?”

之後米裕難得有如此認真神色:“初衷為人好,同時我賺錢,又不衝突。狐國那些精魅,由於清風城一直以來刻意為之的氛圍,幾大族群勢力相互敵視已久,糾紛不斷,相互廝殺本是常有事,年年又有老狐皮毛褪去,咋的,文龍一個打算盤當賬房先生的,你是要跑去當那道德聖人啊?既然不是,咱們何必良心有愧、行事扭捏?”

韋文龍畢竟是春幡齋出身,是避暑行宮的半個自家人,米裕不管自己講得有無道理,都得為韋文龍說上幾句公道話。要是因此被初次見面的老廚子朱斂記仇,他也認了。

朱斂舉起一杯酒:“文龍,你小覷我們山主的識人之明了。你陪我喝一杯,再自罰一杯。”一語雙關,韋文龍看輕了自己,也看輕了落魄山。

魏檗剛要抬袖,韋文龍趕緊說道:“魏山君,我酒壺剩餘還多。”

朱斂笑罵道:“好你個韋文龍,怎麼當的落魄山財神爺!還要替一尊北嶽大山君省酒水?是看不起魏山君的披雲山,還是瞧不起北嶽的夜遊宴?!”

魏檗微笑道:“勞煩將此事翻篇,行不行,成不成?”

米裕嗑着瓜子,小聲道:“我們自家人答應,可是北嶽地界那麼多眼巴巴等着下一場夜遊宴的仙師和山水神靈也未必答應啊。”

魏檗抬起雙手,輕輕揉着太陽穴。

朱斂再次拿起酒杯,而且還站起身,大笑道:“我們落魄山,總有真正出現在世人視野中的那一天。在這之前,我們幾個,先辛苦點,各展所長,相信不久的將來,等到家裡那些年輕人一個個成長起來,落魄山一定不會……”說到這裡,朱斂望向米裕。

米裕起身笑道:“一定不會讓隱官大人失望!”

韋文龍跟着起身舉杯:“落魄山一定財源滾滾來。”

魏檗最後起身,無奈道:“爭取一定不要再辦什麼坑人的夜遊宴了。”

一起飲盡杯中酒,然後紛紛落座,唯獨魏檗還站着,望向朱斂。

朱斂問道:“聊完了啊,魏兄只管忙去,身為大岳山君,一定事務繁忙,我就不昧良心多留魏兄了。”

米裕還不解深意。韋文龍眼尖,發現朱斂已經將仿十二花神杯收入袖中了,所以韋文龍伸手握住酒杯,代替落魄山表個態。

學隱官大人為人處世很難,學隱官大人不要臉有什麼難的。

米裕後知後覺,笑着伸手覆住酒杯:“一人兩壺酒,今夜已經盡興,真不能再喝了,下次再說。”

魏檗嘆了口氣,乾脆將手中酒杯放在桌上,身形消散,重返披雲山。剩餘三人,笑聲爽朗。

隋右邊先前去了趟騎龍巷壓歲鋪子,與代掌柜石柔大致說了些關於書簡湖和真境宗的情況。至於她自己的修為,只說是金丹境瓶頸。

浮萍劍湖女子劍仙酈採的大弟子榮暢,則帶着師妹隋景澄,一起做客落魄山。兩人早就來過一次,所以熟門熟路。

從北往南的種秋和曹晴朗也與榮暢和隋景澄差不多前後腳返回落魄山。

走過一趟飛升台,躋身元嬰境劍修的崔嵬去了老龍城戰場。事先不忘找魏山君幫忙,用了個披雲山儲君之山的供奉身份。

崔嵬是劍氣長城土生土長的劍修,卻能夠成為大驪國師安插在那邊的諜子,本身的性情和資質,當然還有腦子,都不會差。

泓下走江成功,同樣躋身了元嬰境。從玉液江那處水窟養傷完畢,就原路折返。當然,她還必須拗着性子,按照大管家朱斂密信上的叮囑,登門向各位江水正神、沿途山神一一道謝。

泓下對此倒不至於太過彆扭,畢竟一條元嬰境水蛟在別處仙家山頭,說不定會被好好供奉起來當菩薩,可是在落魄山就算了。真要如此,她反而要受到驚嚇,懷疑落魄山是不是打算要她去與哪個山上死敵拼個玉石俱焚了,比如水淹清風城狐國,或是撞爛正陽山祖山?

不過泓下還是受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驚嚇。她第一次主動去往落魄山,沿着那條山道登山後,就發現了那個沛湘。

雙方境界相當,但身為狐國之主的沛湘的仙家術法、神通手段,以及攻伐法寶數量,肯定要比泓下更多,可要論戰力的話,估計一個半沛湘都未必能夠贏過泓下。尤其是一旦近水廝殺,沛湘不但穩輸,而且必死無疑。所以當沛湘真正遇到那個泓下后,比泓下遇到自己更震驚。

當時沛湘在台階上散步,然後就看到了一大一小一起登山的泓下和小水怪。黑衣小姑娘還是那副自稱學自裴錢、再被自己發揚光大一丟丟的走路架勢,大搖大擺,“走路囂張,妖魔心慌”。這不算什麼,沛湘早已見怪不怪了,天大的奇怪是渾身水運濃郁的元嬰境水蛟,竟然走在小姑娘身後,而且十分刻意,是故意走在那位“啞巴湖大水怪”身後一步。只是小姑娘個頭矮,泓下身材修長,所以哪怕兩人正在說著話,也不顯得太過詭異。

小姑娘是全然不知,只顧自己登山,給第一次來家裡做客的泓下姐姐好好帶路,偶爾與泓下姐姐說一句哪兒的樹木是好人山主在哪一年與裴錢和大白鵝一起栽種下來的,哪兒的花草又是春露圃誰誰誰送來的,暖樹姐姐照顧得可好可好。還說暖樹姐姐有一點不太好,經常攔着自己不許向魏山君討要竹子,唉,她又不是不給瓜子,自己總不能在山上一棵樹都沒種下吧:“對吧,泓下姐姐?你給評評理,你能說服暖樹姐姐,到時候我就讓裴錢記你一大功哩……”

沛湘甚至能夠直觀地感受到泓下的拘謹是一種走入別處小天地的敬畏。

朱斂雙手負后,身形佝僂地站在半山腰的岔口處,笑眯眯迎客。

泓下施了個萬福。

沛湘也來到朱斂身邊。

朱斂對泓下點點頭:“泓下姑娘,你以後與沛湘多熟悉。你應該猜出來了,她就是狐國國主。我們先一起閑聊幾句。”

到了朱斂門口,小米粒不用老廚子發話,就自己站在院門口當起了門神。

朱斂笑道:“小米粒,一起聊事情。”

周米粒使勁皺着眉頭不挪步,搖頭道:“你們聊啊,我又不懂個鎚兒,我在這裡站着就好了。”

朱斂一本正經喊了聲“落魄山右護法”,周米粒立即精神一振:“得令得令!”

到了院中,周米粒坐得端正,雙臂環胸,使勁繃著臉,都不晃蕩腳丫了。

沛湘本以為朱斂真只是“閑聊”,不料朱斂所聊之事,竟是一個比一個大。

朱斂先是將落魄山幾個屬意安置狐國的藩屬山頭,以及那座蓮藕福地的近況,都大致說了一遍,是要沛湘自己選址的意思。然後朱斂讓沛湘先好好考慮,他則與泓下聊起了關於黃湖山那座水府的建造事宜,落魄山可以拿出多少神仙錢幫她開府。

從頭到尾,雖然小米粒都沒有說話,但是神色認真地聽着老廚子說話,再沒有不懂裝懂、迷糊就迷糊了。

和雙方聊完之後,朱斂笑問道:“右護法,有沒有自己的想法要說?”

一直紋絲不動的周米粒伸手撓撓臉:“可以沒有嗎?”

朱斂笑道:“可以的。”

周米粒嘿嘿笑道:“那就沒有。”這會兒她腦子還嗡嗡嗡呢。

然後小姑娘突然有些為難,輕聲問道:“這麼大的事兒,老廚子你都不喊暖樹姐姐啊?暖樹姐姐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傷心啊?”

朱斂微笑着解釋道:“暖樹職責更重大,哪裡需要理會這些事。所以今天這邊聊了什麼,你都可以跟暖樹說的,記得不要故意藏掖啊。”

周米粒拿起桌上的金扁擔和行山杖:“那我可巡山去了啊。余米還等着呢。”

朱斂揮揮手,之後又與沛湘和泓下聊了一些選址和開府的細節。沛湘選擇將狐國安置在蓮藕福地,泓下則不願落魄山掏錢,說自己有些家底,只是建造府邸的山上工匠確實需要落魄山這邊牽線搭橋。然後朱斂笑呵呵說了句:“不要花費祖師堂一枚錢,泓下姑娘是要自立山頭的意思?水府打算割據一方,做那山水大王,聽調不聽宣?”此話一出,頓時嚇得泓下臉色慘白無色。

朱斂又笑道:“不用緊張,玩笑話而已。泓下姑娘比那性情還需磨礪幾分的孽障雲子,可要好太多了。”泓下不敢言語半句。

朱斂揮揮手:“該花錢的地方,落魄山不會省錢的。泓下,你來這邊比較少,許多規矩都不懂,所以今兒就先記住一條好了:人情在規矩內,才是人情。規矩都不懂,就開始妄言人情,以後是不是落魄山不還你心中那份人情,便要怨懟了?沒道理嘛,是不是這個理兒?”

泓下站起身,施了個萬福,正色道:“泓下受教領命。”

泓下離去后,沛湘幽怨道:“顏放,你是不是敲山震虎給我看?”在清風城,沛湘喜歡偷偷喊他朱斂,到了落魄山,反而開始喜歡喊他顏放。

朱斂搖頭道:“不要多想。落魄山以誠待人,只講道理。”

朱斂想了想,說道:“我讓一位玉璞境劍仙先陪你走一趟蓮藕福地。親眼看過福地之後,我們再做選址定論。”

沛湘苦笑不已,果然猜中了一半,她一直猜測那個“余米”是元嬰境劍仙,不承想竟是一位當之無愧的大劍仙……所幸米裕不在這裡,不然估計又要覺得被人罵了。

曹晴朗返回落魄山後,就當仁不讓地代替了小米粒,當起了最新的看門人。

得知裴錢竟然不但沒有返回落魄山,甚至從北俱蘆洲去了皚皚洲之後,曹晴朗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曹晴朗出近門,去往落魄山租借給珠釵島的藩屬山頭。他要與劉重潤談談那條翻墨龍舟之事。不是朱斂親自下山,更不是山君魏檗,而是曹晴朗。這就是學問了。

朱斂去談事情,是落魄山與珠釵島公事公辦。雖說龍舟本就歸屬落魄山,與珠釵島島主,或者昔年垂簾聽政的長公主,已經沒有半枚銅錢的關係了,可是要想與女子講好道理,就得先講妥感情。所以曹晴朗去最合適。

曹晴朗如今是落魄山山主陳平安的唯一一位嫡傳,是先生和學生、文脈相傳的關係。

劉重潤自然無比清楚一事,即陳平安對待自己的學生弟子,對曹晴朗和裴錢,那真是當兒子閨女一般看待的!曹晴朗在劉重潤那邊,便又是晚輩與長輩的關係了。那麼劉重潤即便原本會生氣,也會少生氣,甚至乾脆不生氣。等於是半個山主陳平安與她好好談事嘛。哪怕先前只有半個道理,在她心中,估計也會變成一個了。

米裕陪着周米粒巡山完畢后,朱斂和他說了福地遊歷一事,米裕對雲遮霧繞的蓮藕福地頗感興趣,也就樂得陪着沛湘走一趟了。

一些個以謫仙人身份遊歷福地的注意事項,朱斂都先說明白了,不過此次前往福地,朱斂還會喊上那位長命道友。

這會兒一起坐在台階上,看着曹晴朗遠去的身影,米裕朝坐在一旁的朱斂伸出大拇指:“朱老哥最知美人心!”

朱斂埋怨道:“米老弟罵人作甚!哪有江湖宗師如此誇獎一個初出茅廬的雛兒,損人不是?”

米裕大笑道:“沒有什麼前輩晚輩,就只是同道中人,相互切磋,砥礪前行!”

米裕都這麼說了,朱斂也沒有太矯情,一樣大笑道:“吾道不孤!”

今天難得走出賬房透口氣的韋文龍,根本就不知道這兩位在聊什麼。韋文龍只是擔心曹晴朗會不會在劉重潤那邊吃閉門羹。

小米粒蹲在老廚子和余米身後,使勁皺着眉頭,聽太不懂,先記下來,先問暖樹姐姐,再問裴錢好了。

朱斂沉默片刻,神色肅穆,冷不丁說道:“娉娉裊裊,停停當當。山水至此猛收束,原來盈盈一握。”

米裕才情不減當年,脫口而出道:“嬌嬌嫩嫩,晃晃蕩盪。橫看成嶺側成峰,竟是難以掌控。”

對仗還挺工整。

朱斂轉過頭,米裕同樣轉頭,同時擊掌,一切盡在不言中。

兩人背後的小米粒哀嘆一聲,幸好好人山主不在這兒,不然又要自慚形穢了。

韋文龍實在沒耳朵聽這些,起身走了。

小米粒咳嗽一聲:“你倆說啥嘞?我也會吟詩哦,也有‘停停’二字哩,你們要不要聽?”

小米粒和劉瞌睡借了一首詩,說好顯擺完就要還的,雖然一開始想要余着跟裴錢顯擺的,但是這會兒覺得不能輸給老廚子和余米,就打算拿出來殺一殺他們倆的威風。

朱斂頓時愕然,竟然忘記小米粒這個耳報神的存在了,所以立即死道友不死貧道,轉頭和小米粒笑道:“我哪裡會吟詩,這兩句都是出自余米兄弟的手筆,我只是突然記起,有感而發,就拿來背一背。小米粒啊,記住了嗎?是余米嗑瓜子嗑出的靈感,與我沒啥關係。”

米裕一頭霧水。朱斂已經頭也不回快步離去。

小米粒豎起大拇指,對米裕誇讚道:“好文采,以後我們可以斗詩了!”

米裕大概這會兒還不太清楚,落魄山右護法在暖樹姐姐和裴錢那邊,是從來藏不住話的,而裴錢的那箱賬簿,是以“本”來計算的。而且小米粒經常犯迷糊忘事情,一些外人看來很大的事情,例如被人欺負慘了的事她反而記不住,偏偏一些可能誰都不上心的芝麻小事,例如今兒過路的白雲有些胖乎乎,昨兒雷公打呼嚕是轟隆隆隆的,比上次多了個隆……小姑娘記得比誰都牢,最喜歡拿來跟裴錢和暖樹姐姐分享。

昔年在山上家中,裴錢從未有過半點不耐煩,大概也是小米粒能夠一直如此重要的原因吧。

落魄山飛劍傳信騎龍巷壓歲鋪子,長命道友很快就悄無聲息地來到落魄山。

在長命道友、米裕和沛湘三位進入蓮藕福地后,朱斂獨自站在崖畔,略微疲憊。不是做事有何難,而是山主久久未歸,終究讓人覺得心裡有負擔。

朱斂收了個岑鴛機,暫時當記名弟子,還不算嫡傳。岑鴛機如今是武道四境瓶頸,在落魄山以外,確實能算是一位武學天才了。

真境宗劍修隋右邊尚未收取嫡傳弟子,連記名弟子都沒有。

盧白象被中嶽一座儲君之山招徠為供奉,等於有了座大靠山,在大驪禮部那邊有了半個山水官身。他的嫡傳弟子,還是只有元寶、元來姐弟兩人,據說在那座儲君之山,弟子元來作為武夫卻遇到了一樁仙家機緣,只是盧白象並未在密信上細說此事。

至於南苑國開國皇帝魏羨,則是跟着劉洵美和曹峻,先從隨軍修士做起,憑着一場場實打實的沙場和山上廝殺,成了正兒八經的大驪邊軍武將。要知道大驪文武官員的“清流”身份,極其難得,何況魏羨還得了一塊大驪刑部頒發的末等太平無事牌。太平無事牌當然是大瀆督造官之一的劉洵美幫忙給魏羨運作來的。魏羨原本戰功足夠,但是大驪刑部依舊處在可發可不發的兩可之間,然後就有了劉洵美的遞話。既不會違反大驪山水律法,又能賣劉洵美一個人情,大驪刑部為何不發?

曹晴朗走了一趟鰲魚背,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劉重潤對落魄山的舉措大加讚賞,她甚至願意拿出那座水殿,讓落魄山幫忙連同龍舟一併交予大驪邊軍處置。只不過曹晴朗早早得了最好與最壞兩種結果的應對方案,按照朱老先生的對策,婉拒了劉重潤的好意,並且還說服了劉島主不必如此行事。

曹晴朗此次回山之後,自然而然當起了看門人,所以跟朱斂說過事情,就返回山腳了。

種夫子也會沿着山道走樁練拳,今天還故意在山頂、山腳兩處各等了岑鴛機一次,對岑鴛機拳法的細微缺漏處予以指點。

岑鴛機對這位來自藕花福地的國師種夫子很敬重,僅次於半個師父的朱老先生。她覺得這樣儒雅隨和的老前輩,才是自己心目中真正的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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