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說了。
鄭老太太聽着聽着眉頭就緊了起來,哼了一聲:“黎卿媳婦老實,她娘家那幾個,不是滑頭就是蠢貨!”
說起了楊家,屋裡其他人都插不上嘴,好在玉砌笑嘻嘻拿着一封信進來,稟道:“老太太,六姑太太來信了。”
六姑太太年前剛來過甬州,這一回過年,家裡也就沒有使人去接。
聽見這信到了,鄭老太太一下子高興了起來,叫玉砌開了信封,取了信紙過來。
知道這些信鄭老太太都要親自看的,六姑太太的字寫得稍稍大一些,鄭老太太來回看了一遍,才交給鄭氏。
“阿彌陀佛,語辭說,伯琛那孩子這回到家之後,總算是聽話一些了。”鄭老太太雙手合掌念了句佛號,“孩子懂事,這是最大的好事了。”
鄭氏剛剛在和鄭老太太說楊家那不懂事的女兒,聽了這話也深有體會,應道:“可不就是如此嗎?六姑能鬆一口氣了。”
夏湖卿湊到鄭氏身邊去看信,彎着眼道:“表哥是不是把嫂嫂那天的話都聽進去了呢?”
鄭老太太笑着沖夏湖卿招手,叫她在身邊坐下:“你嫂嫂同伯琛說什麼了?”
夏湖卿眨眨眼,把那夜她和臻璇在園子里散步消食遇到醉酒的秦伯琛的事大致講了講。
鄭老太太聽完,笑着道:“是個曉事的。也難怪老祖宗喜歡,要叫她過去抄經。”
夏頤卿微微低着頭,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心若在,甘之如飴。心若不在,便是沒有忠孝仁義壓在背上,也終究是一場苦守。”
他細細品味着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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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章 年節(七)
臻璇在長生居連續抄了五天的經文。
每日都是用過午飯後過去,在西次間里點着檀香,認真抄寫,直到快到用晚飯的時候,才回到聽風苑來。
抄好的經文都由湘翮收着,老祖宗已經定好了日子,就在二月初八釋迦牟尼佛出家日送去水心庵交給空塵師傅。
也因此,臻璇避開了每日下午來給鄭老太太拜年的各家女眷。
用過晚飯,玉砌手上拿着兩三張帖子,念給鄭老太太聽:“李員外夫人帶着李四小姐,與章三太太一道,明日下午過府來給老祖宗拜年;還有錢家五爺也送了帖子來,要來給老太太磕頭。”
臻璇正和夏湖卿小聲說著話,聽見玉砌說的,她擡起頭看了過去。
錢家五爺要來磕頭?
莫非是那個要求娶桃綾的錢溢鳴?
這是唱得哪一出?
臻璇附耳與夏湖卿道:“是不是哪個錢溢鳴?他往年過年時也來?”
夏湖卿略想了想,道:“應該是他。往年來不來的我也記不清楚。他是男子,便是來了我也避開了,沒有見過,所以沒什麼印象。”
臻璇點點頭,沒再問。
畢竟,逢年過節時想給鄭老太太請安的人太多了,有一些送了帖子的未必能進得了門,夏湖卿也不可能全部記得。
從聽風苑出來之後,夏湖卿叫住了夏景卿:“哥哥,那個錢五爺怎麼送了帖子來?”
“每年都會送來呀。”夏景卿對此這件事倒是絲毫不意外,“有六七年了吧,我與他一塊念書開始就年年送的。”
臻璇聞言略放了心,原來是慣例了。
夏景卿對前事有些印象。便與她們都說了一遍。
那時錢家剛糟了變故,錢溢鳴的母親身體一下子就垮了,請了大夫來看,都說只能拖着,拿葯吊一日是一日,開的方子又貴重。
吃了一個多月,錢家其他人就不高興了。既然是看不好了的,這金山銀山吃進去都是沒有用的,便想着法子剋扣。
其中有一味葯是蟲草。
甬州並非產蟲草的地方,錢家的長輩推說城中的蟲草斷了貨了,便是拿着重金也求不着。
錢溢鳴不信,一個人跑遍了所有的藥鋪,可鋪子一聽是收蟲草的,都搖頭說沒有。那日下着瓢潑大雨,七八歲的孩子急得在街頭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一位老先生看不過去。指了他一條路,如今要求蟲草就只能拿着錢去城中大戶的家中求,看看有沒有哪家願意賣他一些。
城中的大戶,錢溢鳴熟悉的只有夏景卿,他不知道夏景卿一個庶子能不能說上話,願不願意幫他一把。他從母親嫁妝里挑了幾個值錢的捧着去了夏家。
夏景卿確實為難了,可看好友急成了那副模樣,他硬着頭皮答應去問一問。
鄭老太太知道了。讓人把錢溢鳴領了進來,看他渾身叫雨淋透了,發著抖捧出懷裡的東西時,老太太心軟了,嘆道:“人生在世,孝之一字,說起來簡單,要做到卻也不容易。我要有那麽一日,也不知道家中哪個子孫能不顧臉面做到這個地步。”
鄭老太太沒有收錢溢鳴的東西,送了蟲草與他。
也是命中有數。正巧那幾日一位告老還鄉的御醫經過甬州,來夏府拜訪,鄭老太太念着錢家母子不容易。請老御醫幫忙診了一診。
錢溢鳴母親的病並非如同之前的大夫說的,能拖一日是一日,只要對了方子,養上小半年,依舊能下床活動,除了容易勞累,使不上什麼力氣之外,並沒有別的遺症。而新開的方子,只用一些尋常藥材,比起之前的便宜了許多,錢家再有心刁難,也沒有辦法不給葯了。
老御醫住的離甬州也不算遠,每一個月,錢溢鳴親自去接了他來看診,再好好送回去。
就四五個月的工夫,錢夫人的病也就好了。
錢溢鳴感念御醫妙手,也感謝鄭老太太與夏家在危難時雪中送炭,更幫他母親尋了一位好大夫,因而年年正月里都會來磕頭。
夏湖卿聽得一愣一愣,道:“我竟然一點也不曉得。”
夏景卿笑道:“難道我們幫了錢溢鳴一把,我還要四處說不成?你不曉得也不奇怪。”
臻璇聽完,對錢溢鳴也改觀了不少。
有孝心,懂感恩,是一個人的品行之中最最基礎的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就如鄭老太太說的,要做到卻並不容易。
“嫂嫂……”夏景卿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尷尬地道,“要是他還問起桃綾姐姐呢……”
臻璇沉默。
夏景卿這麼問,顯然上一回他們說過之後,錢溢鳴的心思還是沒有改變。
臻璇看了一眼被遠遠留在後頭的丫鬟婆子們,桃綾和執棋兩個人的身形格外好認,她們小聲說著話,臻璇甚至覺得她看清楚了桃綾的一顰一笑。
“我還是上一回的意思。”臻璇轉過頭,與夏景卿道,“我不想桃綾去錢家受委屈。”
夏景卿似懂非懂,卻也沒有再問。
翌日下午,臻璇從聽風苑出來要去長生居,在門口遇見了錢溢鳴和一個十一二歲模樣小姐。
上一回臻璇帶了帷帽,錢溢鳴沒有見過臻璇模樣,卻是認得桃綾的,他趕緊拱手行禮:“夏二嫂。”
臻璇沖他頷首,沒有多說,先行了一步。
熱鬧過了上元,到了元月十六,城中的大小鋪子大部分都開了張。
臻璇年前就和陳媽媽說好了,這一天叫羅正安到胭脂鋪子里做交接。
鋪子交接是大事,臻璇這個做東家的,也要親自去一趟。
賬目是臘月里就對好的,鋪子歇了二十幾天的年假,賬冊不用重新對,主要是盤對一下存貨。
張管事早早就候在了鋪子外頭,門板下了一塊,卻貼了正月十八才正式營業的紅紙,也是為了給交接留些時間。
臻璇帶着挽琴與桃綾去的鋪子,放了腳踏,臻璇下來一看,羅正安父子也已經到了。
主僕前後進了鋪子。
這鋪子一共上下兩層,外頭是鋪面,裡頭帶了一個小天井並一排矮房,可以住人。
羅正安父子已經來熟悉過地方了,就由張管事帶着,把倉庫里的貨柜上的貨物對着冊子一樣樣盤點了,又盤對了店裡的桌椅擺設,書畫盆花。
確定了數目之後,張管事與羅正安一塊在那交接的單子上摁了手印,交給了臻璇。
桃綾把單子收了起來。
臻璇笑着與張管事道:“前一回就跟張管事說了,羅家父子是頭一回管鋪子,對胭脂也不懂,這段日子還要你多費心。”
“姑奶奶放心。”張管事應下,又和羅家父子拱手。
張管事和羅家父子接下來還有不少事要對接,臻璇也不在一旁看着,先一步回府。
羅興清機靈,跑出去叫了車把式把馬車停到了外頭,又擺了腳踏。
挽琴扶了臻璇上車,自己略提了裙子要上去,羅興清平擡了胳膊,臉側到另一邊,道:“姑娘當心腳下。”
挽琴看了他一眼,見羅興清只做事,不看人,規矩很清楚,也就沒說什麼,扶了一把跳上了車。
桃綾跟在後頭上來,與臻璇道:“到底是在門房做過事的。”
臻璇點了點頭。
回到天一院,臻璇小憩了一會,陳媽媽來了。
陳媽媽謙着坐了半張綉墩,問道:“奴婢那口子與小子,今日做事瞧着還妥當嗎?”
臻璇見她小心翼翼模樣,道:“媽媽對羅正安這麼沒信心嗎?”
陳媽媽被臻璇一打趣,笑道:“到底是沒做過這一行,心裡沒有底氣。不過,奶奶既然看得起他們父子,定然是會用心做的。”
“那我也就放心了。”瞧出陳媽媽還有話要說,臻璇打發了屋子裡伺候的執棋,等陳媽媽開口。
陳媽媽欲言又止,被臻璇盯着,腆着臉道:“奴婢厚臉皮求奶奶一樁事,奴婢那小子年紀也不小了,想替他求門親。”
臻璇挑眉,羅興清她見過兩次,為人還算老實,做事也有幾分靈光,便問:“你可有相中的?”
陳媽媽搖了搖頭:“奶奶肯把院子里的人指給奴婢那小子,已經是羅家體面了,奴婢不敢挑姑娘們長短。”
陳媽媽的要求也不算高,只說是院子里的人,那就是二等、三等的她也不挑。
只不過,羅家長輩是伺候過六老太爺,又是替裴家守了那麽多年祖墳的,臻璇少不得要給些體面。
到時候瞧瞧合適的,從一等里挑一個出來,羅興清跟着他父親管鋪子,將來也是一個管事,這親也沒什麼不合適的。
臻璇點了點頭:“我記在心上,只是,這事到底什麼時候辦,給誰辦,現在都沒個定數,我們知道就好了。”
陳媽媽曉得臻璇意思,道:“奶奶放心,奴婢不會說出去的。”
夜裡與夏頤卿提起,臻璇不由嘆了口氣:“也是她們到年紀了,一個兩個都與我討人。”
“總歸不着急。”夏頤卿道。
“先讓他們父子管了鋪子看看,真是個有出息的,倒也是樁不錯的親事。”
聽臻璇這麼說,夏頤卿略一琢磨,道:“那日與錢溢鳴聊了幾句,我瞧着他底子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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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溢鳴底子不錯?
臻璇轉過頭睨了夏頤卿一眼,道:“二爺,底子好我是信的,只是,錢家裡頭不好,我也是知道的。”
本就是在說幾個大丫鬟的事,夏頤卿隨口提了一句,也不是要與臻璇爭一個錢溢鳴是否是良配,知道臻璇對桃綾幾個格外看重,他挑眉道:“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若要打聽什麼就與我說。”
臻璇也覺得這麼一來妥當,點頭應了。
正月十七下了小雨,濕漉漉的拖慢了做事的速度。
紹州城裡傳來了一個好消息,郁均媳婦生了一個姐兒。
鄭老太太聽了笑着與鄭氏道:“季家哥兒模樣好,想來這姐兒也會是好樣貌呢!他媳婦受苦沒有?”
來報喜的婆子笑眯眯道:“奶奶沒吃什麼苦,順順利利生的姐兒。”
鄭氏聞言也笑了:“那是最好不過的。”
臻璇親自送了婆子出去,問道:“媽媽是從裴府里過來的吧?”
婆子是個通透的,笑着道:“姑太太也挺高興的,雖說不是個哥兒她有些遺憾,但姑太太也說了,我們奶奶生得順利,月子坐好一些,過兩年再生一日,也是不急的。”
臻璇點了點頭。
季家男丁不興,季氏格外牽挂着,要能一舉奪男,季家香火有繼,季氏也就鬆一口氣了。
只是這生男生女,都是天命,強求不得。
不過就如季氏說的,身子好,過幾年再生一胎。就像孫氏一樣,兒女雙全。
回到天一院,執棋正在收拾東西,道:“最好是到傍晚就能停了,要是下到了明天,出行就不方便了。”
好在,這雨雖然下到了夜裡。但半夜就停了。
第二天起來就是一個好天。
臻璇起得很早,因着要趕路,夫妻二人昨日就給老祖宗與鄭老太太、大老爺、鄭氏磕了頭,今天不用四處問安,盡量早些出門。
可早歸早,依舊早不過街上的生意人。
夏家與裴家約在了城門口會合。
夏家到得早一些,便在城外停了車馬候着。
不遠處,是幾個賣早點的生意人,一面同趕早進出城門的百姓做着買賣。一面說著近幾日城中的大小事體。
有一樣,便是裴家再一次送四小姐進京。
臻琳的婚事雖然坎坷有故事,但尋常百姓只敢稍提,不敢說道,略一點就拐到臻律身上去了。
人人都當裴家是書生,偏生出了個武生。平日瞧着文弱,上陣還真能殺敵。
甬州百姓最最信服傅家,對有拳頭有本事的人就特別佩服。與傅家兄弟一塊從軍去的臻律也成了他們喜歡說的人物。
晝錦聽了回來,站在車外說與裡頭的夏頤卿和臻璇聽,臻璇聽完倒是笑了:“六哥哥竟然這麼厲害?”
雖然知道別人說的故事裡總歸有些誇大,但到底有出息的是自家兄弟,聽着也高興。
沒有等多久,裴家的車隊也就到了。
總共十個主子,隨行的下人卻不少,再加上各種行李,隊伍就愈髮長了。
去碼頭的這段路臻璇曉得,當年他們走了兩日。這一回因為趕時間,路上都沒有怎麼歇,到了後半夜就已經到了碼頭。
碼頭邊燈火通明。不少船隻在忙着裝卸貨物,腳夫的吆喝聲遠遠就能聽見。
夏頤卿早就包下了附近的一家客棧,人在這裡休息到天亮,先把大件的行李連夜送上船。
臻璇進了房間就累得躺在了床上,馬車坐久了到底不舒服,只是這會兒不是挑剔的時候。
夏頤卿去了碼頭查看,臻璇趁機眯了一會,緩過來一些之後,便估摸了時間,叫店家備好了早點。
天未亮時,所有人都起來了,略用了些早點,等前頭來通知能上船了,便齊齊出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