諷刺了庶子一頓,便放了行。
在六月二十五的時候,那一位何家表小姐到了甬州,與一個婆子兩個丫鬟一道,住進了屏翠園。
臻璇自是無需去接她,到夜裡去了聽風苑,聽夏湖卿說起了一兩句。
夏湖卿湊在臻璇耳邊,輕聲道:“表姐冷冰冰的,瞧着不好處呢。”
臻璇問了一句:“對誰都是冷冰冰的?”
“恩。”夏湖卿點頭道,“大哥哥與三哥哥一道回來,她連行禮都是懶懶的。”
這麼看來,這位表小姐還不知道何老太太的打算,若不然,見了夏蘇卿,不管是滿意也好不滿意也罷,總歸會有所不同。
臻璇附耳與夏湖卿道:“不好處便不好處吧,她住在屏翠園裡,有六妹妹陪着,無事也不會到我們這兒來。”
這話夏湖卿聽得有理,抿唇笑了。
誰知這事臻璇卻是料錯了,這位表小姐第二日上午便來了天一院。
聽着丫鬟報了,臻璇也有些吃驚,去長生居或者聽風苑裡磕頭,都還說得過去,突然跑來了天一院,是哪門子道理?
只是人來了,總歸不好攔在外頭,臻璇便叫執棋去迎了進來。
等人在跟前站定了,臻璇擡眼看去,何小姐身材高挑,曲線妖嬈,一張瓜子臉,眉心一顆紅痣,添了別樣風情。人倒是個美人,只是她的眼神里透着高傲和輕蔑,叫人十分不喜。
臻璇沒有起身,坐着等何小姐行禮。
何小姐卻一屁股在一旁的榻子上坐下,看着執棋道:“走了這麼一段路,出了一身汗,我渴了。”
臻璇斜斜瞟了何小姐一眼,這人竟是這般無理,比夏湖卿形容得還要過分了些。看她這態度,到真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執畫瞪大了眼睛,只是臻璇面不改色,她一個做丫鬟的頂撞不得,只能看着執棋去倒了水。
接過茶盞,何小姐咕咚咕咚一口子喝完,呷着嘴道:“怎麼還有人喝白水?一點味兒都沒有。這般不講究。”
“我這兒倒是有別的茶,怕表小姐喝不慣呢。”臻璇心中愈發不喜,沖執畫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去倒自己喝的那種。
執畫會意,給何小姐倒了一盞,扯了唇角笑道:“表小姐試試這一種,我們奶奶喜歡喝這種。”
何小姐來得突然,想來臻璇也沒個準備,不會在屋裡為她另備了東西,這一種定然是屋裡人常用的,何小姐不疑有他,端起來就喝,一口下去就噗得噴了出來,執畫躲得急,這才沒有贓了衣服。
何小姐漲紅了臉,瞪着臻璇吼了一聲:“這是什麼東西?”
“猜到你喝不慣呢,所以丫鬟們最初倒了白水與你。這個是我近來喜酸,叫她們弄的。”臻璇一副沒看出何小姐火氣的模樣,淡淡道。
臻璇倒也沒騙人,這確實是她喝的,只是她喝的時候會沖兌一些白水,味道沒有這麼重,因此屋裡兩種東西都有。
何小姐跑來天一院里擺姿態,臻璇怎能沒個想法,一杯茶做了下馬威,即便何小姐到處嚷嚷了去,也怪不到誰頭上。執畫這麼做,甚是合她心意。
何小姐知道臻璇有孕在身,孕婦口味奇怪她是有所聽聞的,臻璇這番話她一時也反駁不出什麼,只能咬牙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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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里的小狗還沒有學會定點拉屎,96今天踩到了狗屎不自知,一圈走下來,公司裡外地上都一塌糊塗,心好累,抱頭哭。
297章 辛密(三)
臻璇讓人重新添了茶水,道:“這都要入七月了,便是上午,日頭也大,表小姐怎麼一路就走了過來,想要過來,坐了小車亦或是軟轎,不是舒服一些?”
何小姐聽了這話,沒有立刻接話。
來天一院里,她沒有驚動其他人,她又不是來與臻璇認親請安的,若叫別人知道了,她這一趟不是白來了嗎?何小姐要瞞着人,自然也就無人替她安排軟轎,只能一路走來。
她想了個託詞,擡了眼帘掃了臻璇一眼:“聽說夏家園子景緻不錯,就隨便走走。”
臻璇心裡明白,並不戳破。
叮叮幾聲,西洋鍾作響。
臻璇看過去,已經到了午初了。
天一院里一般是午正擺飯,但執棋看臻璇與這何小姐幾句對白,就曉得她無意與何小姐一道用飯。
執棋悄悄退了出來,吩咐了守在外頭的麝月:“還是照常去廚房裡領了飯菜,拿回來之後先在小廚房裡溫着,等表小姐走了再擺桌。姨娘那裡正點兒送去,不要耽擱了。”
麝月聽了吩咐,應了一聲,自會安排好。
執棋又回到屋裡,見何小姐的目光從打鐘開始就一直落在西洋鐘上,沒有移開過。
這個西洋鍾與何小姐從前見過的都不一樣。
明安城靠海,自有不少西洋貨物漂洋過海而來,西洋鍾這一種東西,並不少見。
何四老太爺遷離明安城多年,但他的父親當年畢竟是明安城首富,便是越了平民百姓規制的東西,家裡都偷藏了幾樣,何況是擺些西洋貨呢。
分家的時候,家裡古董、書畫、金銀器具是分了,何四老太爺也分到不少西洋物件,其中便有西洋鍾。
遷往內陸商業並不發達的宿水城。這些日常生活里不常見的東西就稀罕起來了。
何四老太爺把西洋鍾放在了自己的屋子裡,何小姐打小喜歡這些新奇玩意,眼紅得緊,當這是頂頂值錢的東西。
等她這回偷偷跟了何四老太爺到了明安城。見識了城中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西洋鍾之後,她還是覺得自家的最好。那些店裡擺放的西洋鍾,無論是模樣做工都差了不是一點半點,要說好的,也只有何大老太爺家中收藏的那一個了。
昨日何小姐到了夏家,就見何老太太屋裡有一個,她心道也是尋常,這位老太太可是祖宗爺的心頭肉,給的嫁妝定然是什麼好東西都有了。
等她去過了長生居,見到屋裡也擺了一個模樣好看精細的西洋鐘的時候。她心裡不由想着,夏家有錢,何老太太當真沒有騙她。
而臻璇的這一個,錶盤綴了寶石,那錶針閃閃的。怕是純金的,晃了何小姐的眼睛,而那清亮聲音在耳邊回蕩,久久不去。
何小姐羨慕,更是嫉妒,她不再看着西洋鍾,而是打量起了屋裡其他的擺設。頑石她看不懂,最後把目光落在了玉如意上頭。
玉色剔透,雕工精緻。
她昨日在長生居里也不曾見過能與這兩柄玉如意媲美的東西。
腦海里不由冒出了一個主意。
“聽聞表嫂是官家出身,想來在閨中的時候,家教甚嚴,極重規矩的吧?”何小姐說到這裡突然笑了起來。甚至自我貶低了一句,“與我們這種商戶人家不同的。”
臻璇一時不解何小姐想說什麼,並不答話,只等她繼續。
何小姐擡起手,指向了玉如意。
臻璇沒有順着何小姐的指尖看向玉如意。視線停在了她染了鳳仙花的甲片上。
要臻璇來說,不去說她叫人不喜的眼神,何小姐的模樣算漂亮的了,只是她有一樣短處,便是膚色,她的皮膚一點也不白皙,透着黃氣。為了遮“丑”,何小姐的臉上蓋了不少粉,卻越發顯得假了。
何小姐注意了臉蛋,卻忽略了雙手,手顯黃,她卻偏偏染了橘色的鳳仙花,這麼一看,當真是宣揚了短處。
見臻璇盯着她的甲片看,何小姐還當是羨慕她染的顏色正,不由得意起來,語氣越發壓不住,全是譏諷:“這麼好的東西怎麼就留在了自己屋裡,不是應該孝敬長輩嗎?連我都知道,長輩沒有的東西,自個兒絕對用不得。”
說完,何小姐盯着臻璇,想看她如何自圓其說。
何小姐等着看臻璇慚愧頭痛的模樣,不想對方反倒是笑了起來。
“表小姐有所不知,這兩柄玉如意是皇上御賜的東西,是我出嫁時與我添妝的。御賜了這麼金貴的嫁妝,便是長輩,也沒有獻上去的道理的。”臻璇說完玉如意,又說到了鄭老太太那兒,“祖母屋裡也有不少宮中賜下來的東西,有一些能賞了我們晚輩,有一些只能收在身邊,便是搬去長生居也是不合規矩的。”
何小姐越聽臉色越暗,咬着牙瞪着那兩柄玉如意。
有所不知!
明着是在說她不曉得東西來歷,暗裡的意思不是她商家女不懂官家規矩、皇家規矩嗎?
偏偏這之前還以自己出身商戶卻懂規矩來壓臻璇,這沒幾句話,就讓人全給頂了回來,怎麼能叫她舒服。
見何小姐憤怒表情,臻璇更是不願意與她多說,對方就是來尋事的,還不如早早打發了,省得費了自家時間。
臻璇端了茶,道:“眼瞅着都這個時辰了,我這兒呢,午飯都是廚房單獨做的,孕婦吃的東西不太一樣,不適合你一個閨閣姑娘用,我也就不留你了。屏翠園裡還等着表小姐開飯吧?”
端茶送客,臻璇說得明白。
執畫打了帘子要請何小姐出去。
何小姐全然一副沒有聽到的樣子,就是不挪動。
執畫看不上何小姐的做派,開口道:“表小姐請吧。”
這是明晃晃的趕人,何小姐火氣蹭蹭蹭地往上竄,若就這麼出去了,這一次交鋒不是成了她的完敗了嗎?
頂着大日頭走來天一院,是要見一見傳聞里這個與她年紀一樣卻出身高人一等的表嫂,不是來給人下臉面的。
今天過來之前,何小姐就叫人在夏家僕從里打聽了一圈。
選擇僕從打聽,何小姐有她的道理。
自傲如她,在面對長輩的時候也不敢過於放肆,總歸要有些規矩模樣才是,至於那些下人,她高興就賞,不高興就打,還要在這幫奴才跟前假惺惺嗎?反正都是奴才,敢忤逆她,打死就行了。
打聽了一圈,人人都說,二奶奶脾性好,易相處的,待人和氣。
何小姐信以為真,早早過來叫板,卻沒討到一點兒好處。
這個裴臻璇,竟然是在奴才跟前都惺惺作態的女人,把別人都誆騙了,底子里根本不是什麼好貨!
何小姐咬着銀牙,便是要走,也要再刺上臻璇幾句。
“虧你還是世家出身,懂得大戶人家的規矩呢。明明自己有了身孕,也不替丈夫在屋裡安排個人,把一個病得半死不活的姨娘擺在前頭做樣子。嘖嘖,這要是在我們宿水城,豈止是一個不賢惠呀。”
話音一落,臻璇還未表態,執棋與執畫具是面色一凌,低下頭去。
何小姐看在眼裡,以為她們是在等那麽一個機會,卻被主母壓在下頭,心裡都是不忿的。她眼底輕蔑之情溢於言表,對臻璇也對兩個丫鬟。
臻璇也看到了,她的理解與何小姐全然相反,執棋與執畫是被何小姐嚇着了。
何小姐之前說話就顛三倒四,沒有道理,但好歹還是一個女兒家能說的話,而現在這句,出格得沒了邊了。
好好一個小姐竟然能沒臉沒皮說出這種話來,還一臉的理所應當,真是前所未見。
偏偏說的東西還把執棋與執畫牽扯了進去,要不是臻璇在屋裡,執畫怕是要不管什麼主子丫鬟,先反駁回去了再說,寧願事後領一頓打,也好過叫何小姐拖下了河。
“表小姐這話說得就不對了。你們那兒是你們那兒,這兒可是甬州,怎麼會一樣呢?就好像我們甬州的小姐,閨中豈會議論表哥表嫂之間的事體。你這麼直愣愣說了,大抵是你們那兒的規矩吧?”臻璇說完這些,冷眼看向何小姐,在她反駁之前,嗤笑道,“話又說回來,我屋裡的事,與表小姐何干?你這閑事管得也太多了吧。”
何小姐猛然站了起來,指着臻璇,一個“你”字梗在嗓子里,半天說不下去。
臻璇沖執棋示意,叫她把何小姐送走。
執棋嘴上恭敬,說道:“奴婢送表小姐。”手上卻是使了勁的,挽着何小姐往外頭帶。
執畫見了,過來架住了另一側,兩人一塊把氣急敗壞的何小姐“請”出了正屋。
外頭候着與何小姐一塊來的兩個丫鬟,見了何小姐吃虧,趕忙上來:“兩位姑娘這是什麼道理!”
執畫鬆開了何小姐,把她推到那兩個丫鬟懷裡,語氣不善:“我還要問問你們兩個,怎麼伺候的表小姐。表小姐昨日剛到,今日你們就叫她頂着大太陽走了這麼遠的路,這下好了,中暍了,人也暈乎乎的胡言亂語。我這就去備了軟榻,你們趕緊送表小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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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表小姐是96很少寫的類型,是個不一樣的神經病……
298章 辛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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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丫鬟是從宿水城跟了何小姐來的,自是曉得她的脾氣,當下就猜到定是何小姐惹了臻璇不快,這才被送了出來。
這裡到底是夏家不是何家,兩人都不敢造次,扶了何小姐,勸她回去。
何小姐聽執畫說她中暑暈了頭亂說話,氣得揚手要打。
執畫躲開了,臉上賠着笑:“表小姐當心,莫傷了手。就是中暍而已,我們甬州的楊梅燒酒對付中暍最有功效了,若是屏翠園裡吃完了,奴婢去取了,一會叫人送過去。聞起來酒味重,可真的很靈的。”
這番話落在何小姐耳朵里,字字都是冷嘲熱諷,執畫的笑容越發可惡起來。
臻璇也好,執畫也罷,瞧着都是笑臉,偏就是笑裡藏刀口蜜腹劍的東西!如果不是那兩個丫鬟拉着,何小姐定要撲過去撕爛了執畫的臉,叫她再也笑不出來。
兩個丫鬟心裡不住叫苦,天一院里幾個婆子和丫鬟都張望着看這邊的動靜,若何小姐再不知難而退,要折騰下去,吃虧的還不是她們三個人。
又是拉又是勸,幾乎是說盡了好話,才把何小姐帶出了天一院,上了外頭的軟榻。
執畫見她們走遠了,啐了一口。
執棋見了,少不得勸幾句:“到底是主子,且忍忍。”
執畫不以為然,往正屋方向看了一眼:“主子在屋裡坐着呢,她一個表小姐,把這兒當什麼地方了。”
要讓執畫來說,這便是一個“家風”,看何老太太行事,就知道這姓何的表小姐也不會是個循規蹈矩的,只是她知道自己是個丫鬟。何老太太再不對,也是夏何氏,是夏家的主子,與何小姐是不一樣的。
等她們先後進了東次間。臻璇閉着眼躺在榻子上養神,挽琴守在一邊。
單瞧臻璇神情,似乎氣消了大半。
話又說回來,與何小姐置氣着實沒什麼意思,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可一點也不值得。
到了下午,正是吃藥的時候。
執棋去了小廚房取葯,見執畫也在裡頭,正打開了食廚角落的大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