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在腿上的薄被,道:“還行。查大夫說了,躺得久了就會這樣,現在能起來了,就要多走動,才好恢復。”
老祖宗是過來人,深以為然:“不僅要走動,還要多按按腿,不能怕痛就不動了,要不然,就真的動不了了。那時候,都是越娘在身邊,扶着我走,給我按腿……哪裡曉得,我現在能走能動,她卻倒下了。”
話說到這兒,正是個好機會,何老太太把話接了過去,順着說道:“這沖喜還是有用的,全靠了越娘,老祖宗這兩年越來越健朗了,那八字還真沒算錯。我這外甥孫女的八字,大概與我的也合適吧,她來了之後,我這身體就一點點好起來了,我看啊,要麼以後就讓她留在我們家裡,跟越娘一樣。”
果然如此!
臻璇與楊氏交換了眼神,何老太太果真是提出來了。
老祖宗也是早早就看穿了何老太太打得主意,因而才會有那一句“畫虎不成反類犬”,臻璇擡眼看老祖宗,她想知道老祖宗會怎麼把何老太太給擋回去。
“這怎麼行呢。”老祖宗不贊同地看向何老太太,解釋道,“越娘出身不好,賣了身。她怎麼說也是你的外甥孫女,難道能讓她也一樣賣身,做個沖喜的妾?這太委屈了,也落了你的臉面,不成不成。”
何老太太一聽這話,以為有戲,笑着出主意道:“那就請老祖宗給個體面,叫她做個正房,許給蘇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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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書友sunflower889的平安符303章 異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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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石子“噗通”落入水面,水花輕濺,漣漪盪開。
何老太太的話就是這顆石子,一時屋裡人神情各異,卻沒有哪個出聲。
長房這邊還好些,二房幾乎都坐不住了。
二老太爺滿臉茫然,看看何老太太,又看看何小姐,皺着眉頭又去看夏蘇卿;夏蘇卿紅了一張臉,不是羞的,大抵是憤的;陳氏一個勁給丈夫六老爺打眼色,偏六老爺還在震驚之中,沒個回應,她只能拽緊了立於身後的章姨娘的手,章姨娘反握住陳氏的手,下巴擡了擡。
陳氏一怔,順着章姨娘下巴指的方向看去,坐在那兒的是臻璇。
章姨娘不能明說,但她的意思陳氏已經明白過來了。
她們兩個是給何小姐下了套,讓她能以賀壽的名頭進了長生居,等着的便是她在老祖宗跟前胡言亂語惹了老祖宗厭煩,但叫她們意外而又驚喜的是,臻璇也給何小姐挖了坑。
杜越娘是什麼人物,那是老祖宗的心尖尖,夏家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哪個敢說杜越娘一句不好?再說了,那人都半隻腳進棺材了,又沒有礙着自家什麼事,何必損了口德,自是順着老祖宗的心,能誇能贊的時候千萬別落下了。
杜越娘的手工活並不輸人,現在是針線都拿不穩了,可還是費心做了香囊出來,老祖宗痛心暖心還來不及。
而何小姐剛才,卻是把那香囊踩到了腳下,狠狠鄙視了一番的。
老祖宗心裡定然不痛快,何老太太此時提起,老祖宗怕是不會輕易答應。
陳氏想了這些來安心。可也怕有個萬一,若真那樣了,她跪在長生居里三天三夜都要讓老祖宗改主意。
臉上最精彩的是何小姐。
她原本聽見何老太太為她開了口很是高興,她一個人來到陌生的甬州。還在這夏家受了不少氣,為的不就是這個一天嗎?待老祖宗說自家親戚不能委屈的時候,越發得意,揚着唇沖臻璇笑,她倒要看看這個人能面不改色到什麼時候!
誰知後頭情況急轉直下,何老太太嘴裡吐出來的竟然是“夏蘇卿”的名字!
何小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一下子白了面色,難以置信看向何老太太。何老太太不知何意,何小姐又扭頭去看臻璇,剛才她還覺得沒有表情的一張臉。這會兒看起來,竟覺得那唇角隱隱帶了笑意,具是嘲笑她的。
何小姐怒火中燒,一跺腳站了起來:“不行!”
何老太太一聽這兩個字,完全莫名其妙。嚴肅地看着何小姐:“怎麼不行?”
何小姐拽着雙拳,瞪着何老太太,道:“誰說我要嫁給那個夏蘇卿的?這和你說的完全不一樣!”
“我說過什麼了?”何老太太反問了一句。
話一出口,她覺察出一絲味道來了。那日楊氏在病榻前伺候的時候,話里話外透過那麽一點意思,自己帶回來的這個外甥孫女對夏蘇卿愛理不理,偏偏去了天一院尋事。而叫臻璇趕了出來。
何老太太那時就覺得裡頭大概有什麼事體,那天就想問問何小姐,卻被她開口閉口的西洋鍾、玉如意給帶跑了話,到最後也沒想起來要問上一問。
後來何老太太也想過,以何小姐的脾氣,可能當時就在天一院里討要了東西。這才惹得臻璇趕人。
何老太太的這句反問,落在何小姐耳朵里,那就是推托之詞,是要把答應她的事都推乾淨了,她怎麼能眼瞅着何老太太得逞。
“是你跟我說的夏家有錢。那這夏家誰最有錢?我都打聽過了,錢都是夏頤卿的。”何小姐轉身伸手指着夏頤卿,與何老太太道,“我要嫁給夏頤卿!”
與陳氏鬆了一口氣和章姨娘有些幸災樂禍的模樣相比,長房此刻面上都不怎麼好看。
夏湖卿去看坐在身邊的臻璇,就怕她氣得上火,正想着法子要安慰幾句。
臻璇卻沖她莞爾一笑,端起了茶盞抿了一口,道:“原來我們二爺在她眼裡,就是一箱金元寶。”
臻璇這句話聲音不輕不重,二房那邊不一定聽得清,可這邊夏頤卿、夏湖卿、夏景卿都是聽見了的。
夏湖卿忍俊不禁,心中那些緊張也被衝散了,夏景卿憋着笑,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
夏頤卿看向臻璇,見她臉上笑容,放心下來。這句話不是朝着何小姐去的,而是臻璇擠兌他的,能開玩笑,可見心情還過得去。
臻璇確實沒有生氣,何小姐會有這個心思也不算出乎她的意料,戲唱到了這裡,這戲本就能看到結局了,只要等着收場就好。
臻璇擡眼去看坐在羅漢床上的老祖宗,見她陰沉着臉,沒有了一點做壽的喜氣,可見是對何小姐厭煩透了。
何老太太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唬了一跳,順着話木然問了一句:“你怎麼想的?你要去做妾?”
對周姨娘一口一個“小貨”的何小姐怎麼可能會喜歡去做小,聞言她哼了一聲:“自然是平妻。”
何老太太一口氣沒上來,癱坐在八仙椅上。
陳氏聽了這兩個字,心裡的石頭全落下了,這般不知好歹的人怎麼可能讓老祖宗點頭呢,她的兒子她自己喜歡覺得樣樣好,可陳氏還是知道的,夏蘇卿與夏頤卿這個長房嫡長孫比不得,連她都嫌棄何小姐不要她進門,長房那邊愈發是進不去的。
陳氏鬆開了握着章姨娘的手,趕緊過去了何老太太身邊,一面替她撫背順氣,一面勸着:“婆母,表小姐不懂事,您莫急,與她講講道理。”
講個什麼道理!越講越丟人!
何老太太心中大罵,見何小姐還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更是牙痒痒的,想將她先拖出長生居,別讓她在這兒胡扯一氣。
尤其是鄭老太太在座。
想到這個幾十年壓在她頭上的長嫂,何老太太心角越發痛起來了。
“這何家的女兒當真都是有意思的。二弟妹你說呢?”鄭老太太道。
鄭老太太突然出了聲,說的還是這種話,不只是何小姐,連何老太太也一塊歸到了“有意思”裡頭。
什麼是有意思?不就是說她們一個個都異想天開嗎?
被鄭老太太這般諷刺,卻因為何小姐是她的親戚,她接來甬州的,何老太太想想反駁卻是一句都反駁不出來。
再看何小姐,何老太太原本當她是個聰明人,誰知竟然愚笨到這般地步,偏偏還自以為聰明!
老祖宗冷眼看着何老太太。這攤爛事總歸要由始作俑者收拾,何老太太氣得發抖,何小姐那些話讓她羞愧不已,巴不得能躲起來。
事情不能一直僵着,鄭老太太出言與湘翮道:“姑娘替我去請廖媽媽進來。”
湘翮沒料到長房會把這爛攤子接過去。她看向老祖宗,見老祖宗點頭,她快步出去喚廖媽媽。
廖媽媽很快就進來了,屋裡大致的情形她都聽湘翮說了,規矩請了安之後,看着還站在正中的何小姐。
何小姐被廖媽媽打量得渾身不舒服,正要呵斥幾句。廖媽媽卻挪開了目光,走到了鄭老太太身後。
鄭老太太吩咐道:“廖媽媽,替我告訴表小姐,我們長房是怎麼挑媳婦的。”
廖媽媽伺候鄭老太太這麼多年,最是知道她的心思和脾氣,一聽這話。當即就明白了過來,道:“夏家長房挑媳婦,頭一樣,官家小姐出身。”
廖媽媽話音未落,二房女眷面色都沉了。饒是曉得這話是排揎何小姐的,心裡也都不舒服。
張氏垂着頭,掌心留了幾個指甲印她都沒有察覺,她一開始就猜到何小姐的到來不簡單,可這事她插不上話,而且何老太太的目標又是夏蘇卿,她便乾脆閉了嘴。
誰知這何小姐這般胡來,何老太太與鄭老太太交鋒討不到好處也就算了,這會兒把整個二房一塊拖下了水。
對面坐着的,兩個鄭氏女,一個裴家女,具是官宦人家,再說老祖宗,老祖宗未嫁之前娘家也有功名,雖是地方上小得不能再小的芝麻官,但也還算是官家出身,廖媽媽那些話,老祖宗根本不會放在心裡,落的只有二房媳婦們的臉面。
張氏在怨着何老太太,何小姐卻猶不自知,竟還反問廖媽媽:“為什麼?”
張氏聽了這話,不禁閉上了眼,她看不下去聽不下去了,廖媽媽後面會說出多“刻薄”的話來,她不用想都知道。
“不是官小姐出身,敢與聖上指婚的裴家女平起平坐?坐得穩嗎?”廖媽媽嗤笑道,“當年二老太太與二老太爺定親的時候,何家還是明安首富,嫁給嫡次子,是夏家的二房。如今何家分了家,你們搬去了宿水城,宿水何家又是個什麼人家?表小姐,這可是夏家長房,比當年的夏家更風光,您要給保重順賢郡夫人的嫡孫做平妻,是不是也要有點身份?”
廖媽媽這番話把宿水何家說得一文不值,難聽歸難聽,卻沒說錯一點理。
見何小姐還杵在那兒不肯退縮,廖媽媽又接着道:“要做我們老太太的媳婦,進出聽風苑伺候,別的都先不說了,等兄弟叔伯們先去得了功名,請了聖旨來。若連這麼點本事都沒有,還想高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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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章 異想(四)
廖媽媽這一席話說得狠了,若是尋常人,被這麼劈頭蓋腦說一頓,只怕當時就羞愧不已掩面離去了,可偏偏她說的是何小姐。
何小姐聽了這話,反應異於常人。
“我們家現在是沒什麼錢了啊。”她臉上神色如常,不覺得這種話說出來拗口,又扭頭與何老太太道,“要不,姑婆你出銀子給我祖父捐個官?反正他是你親弟弟,你又不吃虧。”。
這話其中的道理、邏輯、對錯,何老太太全部沒去想,她愣神看着何小姐,這個外甥孫女想出來的事情她完全跟不上,也鬧不明白了。
“瘋子!”夏毓卿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她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了。
她原本以為何小姐就是個傻的,剛到夏家就去天一院里鬧了個沒臉,又不知好歹得罪桂嬤嬤,今天愈發異想天開,說出來的話簡直是要笑死長房的人了,誰知剛才那些還不算,這會兒再看,根本就是個瘋的!
夏毓卿臉漲得通紅,彷彿廖媽媽口中吐出來的話一字一句都劈頭蓋腦打在她的面上一樣。
周姨娘趕忙過去安撫,附耳與夏毓卿道:“有老祖宗收拾她,小姐不要急。”
夏毓卿深吸了幾口氣,等回了屏翠園她再和何小姐算賬,這會兒就算了……
“你罵我做什麼?”何小姐瞪眼叉腰對夏毓卿道,“不過是個妾生的,輪得到你說話嗎?”
夏毓卿本來就是費了一番氣力想把火氣壓下去,聽了這話哪裡還忍得住,撲上去就要與何小姐扭成一片:“一個外人跑來夏家撒野,還敢說我!”
周姨娘一看不好,抱緊了夏毓卿的腰:“小姐,使不得啊小姐。”
何老太太一個頭成了兩個大,老祖宗的生辰,大好的日子。這席面還未開,兩個小姐先打起來了。
這事的起因全在何老太太自己身上,她怪不得旁人,又攔不住何小姐。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就聽“哐當”一聲,一個青花茶盞摔在了屋子中央,碎了。
何小姐和夏毓卿都被嚇了一跳,看着砸東西的眼神凌厲一臉陰鬱的老祖宗。
何老太太心頭一緊,在老祖宗開口之前,兩眼一閉先暈了過去。
何老太太一暈倒,這架也就不用打了。
老祖宗氣得直擺手,捶胸道:“我老婆子還能吃幾頓壽麵?就這麼不想讓我好好做壽?”
沒有人敢再坐着,除了暈過去的何老太太和站在中間的何小姐。所有人都噗通跪倒在地上,求着老祖宗息怒。
老祖宗一看臻璇也跪下了,急着道:“頤卿,趕緊扶你媳婦起來,雙身子的人了。怎麼能動不動就跪下。”
夏頤卿起身去扶臻璇,臻璇就着他的手起來,走到老祖宗身邊,低聲道:“老祖宗,壽麵是一定要吃的,我來的時候聽院子里的小丫鬟們說,放了不少桂花糖。香着呢。”
桂嬤嬤聽見了,也趕緊幫着勸了:“是啊,老祖宗,二奶奶惦記着壽麵,早早開了席,別餓壞了二奶奶肚子里的那一個。”
老祖宗聽了這話。氣消了一些,伸手覆在臻璇的腹部,四個月的肚子還不大,只一點點凸起,她點了點頭:“沒錯。不能餓着我的玄孫兒。”
臻璇和桂嬤嬤都偷偷鬆了一口氣。
叫了人手把何老太太送回屏翠園,又請了查大夫過去;又把大呼小叫的何小姐請了回去,老祖宗讓地上跪着的人都起來了。
怡翮去花廳里擺席面,老祖宗站起來,她不肯叫臻璇扶着,叫了夏湖卿與湘翮上前,領頭去了花廳。
臻璇與夏頤卿走在後頭,只是前後都有人,不適宜說話。
夏毓卿落在了最後頭,周姨娘陪着她,撫着她的背,道:“可傷着哪裡了?幸虧老祖宗沒遷怒小姐,小姐一會敬老祖宗一杯。”
夏毓卿撅着嘴,點了點頭。
等幾杯酒下肚,夏黎卿與夏景卿又挑着好話說給老祖宗聽,這花廳里的氣氛才漸漸融洽起來,不見之前的劍拔弩張,似乎何小姐的一番鬧騰都沒發生過一般。
陳氏剝着花生,章姨娘湊耳與她道:“我們這位老太太也真是的,上一回就是在長生居里厥過去了,這一年都不到,偏要再來厥一回。嘖嘖,要我說,大老太太說得也沒錯,何家的女兒不就是‘有意思’的嗎?這般異想天開。”
何小姐開口就是平妻,何老太太以為能壓住何小姐讓老祖宗點頭把她許給夏蘇卿,一個個都是想象太美的。
“上次那王家之後,怎麼說也要消停一點不是?她卻跟沒王家那樁事一樣,又弄出這個一場戲來。”章姨娘喝了酒,話也有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