咐他們好好休息,看了執棋一眼,出了天一院。
執棋會意,跟了出去。垂手聽吩咐。
“做事仔細些,萬一有什麼情況,即便是半夜裡也要來與我說。”鄭氏說完,又問了執棋,“前頭如何了?”
前院里的事情執棋知道得不多,照實說了:“傅四奶奶厥過去了。傅四爺守着。人一到大夫就過去了,應該無事。”
鄭氏頷首,轉身便走。
執棋送了鄭氏便往正屋裡走,卻見角門開了,一個年輕女子不顧身邊人攔着。急匆匆進來。
趕過去幾步,見那女子身懷六甲,執棋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來人是臻琳,後頭還跟了兩個婦人,想來是裴家的其他女眷。
臻璇想在東次間里坐着,只是拗不過夏頤卿,叫挽琴、執畫一塊給挪到了床上,見她還餓着肚子,挽琴挑了幾樣清口小菜,坐在床沿伺候她。
聽見外頭響動,挽琴扭頭看去,見臻琳幾乎是跑着進來的,她吃了一驚,趕緊把手上東西都交給了執畫,過去扶了臻琳:“娘娘千萬當心。”
花露和花霽跟在後頭,只是她們拉不住臻琳。
臻璇擡眸看向臻琳,見她眼中含淚,一副急切模樣,不由心中不暖,喚了一聲:“四姐姐。”
“沒事就好……”雖然聽別人說了臻璇並無大礙,可不親眼看到臻琳就是放心不下,見她還能笑着和自己說話,臻琳長鬆了一口氣,腳下一軟,虧得挽琴和花霽扶着,才沒有癱坐在地上。
跟着臻琳進來的是段氏和季氏。
季氏也是一顆心吊在嗓子眼,此刻眼睛一紅,淚水就落了下來。季氏坐在床邊,把臻璇抱在了懷裡,半響沒有說話。
臻璇深呼吸了幾口才沒有跟着哭出來,啞聲與季氏道:“娘,我沒事的,真的沒事。大夫說了,孩子也很好。”
季氏聽着臻璇安慰,不停點頭,可眼淚止不住。
段氏過來勸道:“十四弟妹,招哭了四丫頭,對她身子更不好。”
一聽這話,季氏也反應了過來,強壓下心中那些情緒,抹了眼淚。
杏綾端了水進來,伺候季氏擦臉。
臻琳這時才在臻璇身邊坐下,擡手撫了撫她的臉頰,柔聲道:“我去看過五妹妹了,起了熱,人有些迷糊,大夫說受了驚嚇很多都會這樣,五叔母和五妹夫陪着她,你也放心。”
臻璇點點頭。
臻琳吸了吸鼻子,來的時候就想好了絕對不能哭,只是那份愧疚和不安難以宣洩,她看着臻璇的眼睛,道:“是姐姐對不起你們,到底還是累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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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看到了臻琳眼中的晶瑩,只是她一直含着,不肯落下。
她突然想到了那一年,臻琳被程家退婚的第二天,她也是這般,淡得幾乎看不出的叫人心痛的笑容,伴着濃濃的歉意和不安,對她們幾個妹妹說著“對不起”。
那時候最痛苦的是臻琳,而這一刻,臻琳心中痛楚不會與任何人少。
臻琳一直以長姐風範要求自己,卻是一次又一次連累妹妹們。
緩緩搖了搖頭,臻璇勸臻琳道:“一根繩上的蚱螞,別再說什麼累不累的了。”
臻琳的手覆在臻璇的肚子上,低聲道:“是我不該提出去國寧寺的,要不然也不會讓你們受這無妄之災。幸虧沒出事,若不然,我當真……”
臻璇笑着打趣:“姐姐從前救苦救難幫了我多少次,我這一回也算是結環來報。”
“渾說!”臻琳瞪了她一眼,“這哪裡能一樣,可千萬別這樣報答我,我只要你們都好好的。”說到這裡,臻琳看到了杏綾放在一旁的飯菜,她微微一怔,道,“是我忘了,你還沒吃飯呢,趕緊先吃了。”
季氏見那碗菜里都是清口的,不帶一點兒赤色,心裡越發明白了。今日情況她只知道一個大概,細節上的事情臻璇也不會跟她說,可看着菜色就能猜出,怕是見了血腥了。一個內院女眷,平日里都是護着寵着的,哪裡見過那些可怕的事情,偏偏就讓臻璇衝上了,加上又是孕中,她心痛不已。
不肯叫丫鬟們伺候。季氏端了碗筷親自喂臻璇。
臻璇紅了臉,嬌嬌喚了一聲:“娘,我自己來。”
季氏不滿:“你都嫁了人了,娘還能喂你幾次?”
聽了這話。臻璇不再堅持,一口口吃完了。
夜色已深,她們是聽說臻琪和臻璇尋回來了,急忙趕來探望的,現在人也探了,就不方便再留着。
段氏起身與臻琳一塊出去,臻璇叫住了臻琳,道:“四姐姐這段日子還是在府里,別走動了。我今天有聽到那群匪徒說話,似乎是因為從府中下手不易。這才趁着我們出門臨時行動的。也幸虧是臨時,他們沒準備好,若不然,我和五姐姐恐怕……”
“我知道了。”臻琳點頭應了,又道。“你自己保重,洗三的時候我也不方便來看你了。”
不單單是洗三,姐妹兩人都清楚,下一回要見,恐怕要等臻璇做完月子了。
季氏依依不捨,又親了親臻璇,這才跟着走了。挽琴一路送到了角門處,看她們的馬車走遠了,才又回來。
夏頤卿回了正屋,剛才女眷多,雖說是親戚,但一群人擠在內室里到底不方便。他便去前頭尋了傅四爺。
臻琪雖然發燒說胡說,但身子並沒有大礙,傅四爺鬆了一口氣,與夏頤卿仔細說了今天的事體。
只是兩人具是擔驚受怕了幾個時辰,這會兒有些累。也就不多說,等明日里問一問掃尾的傅二爺和傅五爺。
臻璇坐在床上,見夏頤卿進來,修長身影不顯清瘦,在柔和燈光下看起來反倒是格外可靠,她展顏笑了。
夏頤卿看她精神不錯,亦是放心許多,猶豫了會兒還是問了:“七娘,你有什麼線索?”
臻璇想了想,把她們到小院之後的事情仔仔細細說了一遍,尤其是那個先行離開的女子和後來到來的矮個與男子的話,可在說到那個男子舉起刀向著她的時候,臻璇還是有些言辭閃爍。
不知道怎麼去和夏頤卿說,那一刻她怕得只能本能地用力去咬那男子的胳膊,若非臻琪勇敢,她恐怕就要血濺當場。
那個腰牌就在男子身上,只要看過就能知道他們想要嫁禍何人。
至於這背後主謀是哪一方力量,還需要細細查探下去才知道。
但是有一樣不用疑問,他們相害的是臻琳,是打壓七皇子身邊的人。
誰知卻是這般烏龍,他們錯把臻璇當成了臻琳,不過這也不奇怪,那些人跟着遠,又不熟悉臻琳樣貌,認出了花霽,把同是青灰色衣服的孕婦當做臻琳也是正常的。
那麽臻琳呢……
因為京中不安全而返回甬州的臻琳,有沒有想到過在甬州外出也有可能會出事?
腦海之中閃過這麼一絲念頭的時候,臻璇不由背後發涼。
夏頤卿敏銳察覺到了臻璇的神色,他坐在床邊,動作輕緩把臻璇環在懷中,輕聲安撫:“怎麼了?”
臻璇靠着夏頤卿,深吸了一口氣:“我在想四姐姐。”
雖然臻璇話說了半截,但她的神情透露了她的念頭,夏頤卿的手沿着她的脊柱順着,一下又一下:“她不會。”
臻璇擡眼看向夏頤卿,夏頤卿的唇微微抿着,眉宇之間卻是格外的溫和,這是對着臻璇的時候才會有的柔和。
夏頤卿的呼吸平緩,氣息噴在臻璇的耳側,有些癢,臻璇縮了縮脖子,閉着眼道:“是啊,我怎麼會突然那麽想的,四姐姐不會的。”
看起來臻琳是得了益處的,臻璇和臻琪幫她剪去后暗中謀害她的人的羽翼,但是仔細一想,臻琳絕對不可能這麼做。
七皇子若要爭取皇位,最需要的就是輔佐他擁立他的人,他娶臻琳做側妃就是為了獲得裴家的支持,以及來自於裴家姻親的夏家、傅家的支持。
可若是臻琳為了自己的利益算計臻琪和臻璇,傅家、夏家都不是好謀划的人家,只要留下蛛絲馬跡,以傅家武人的脾性,和七皇子魚死網破都有可能。
別的站在七皇子這邊的人,見她連至親妹妹們都能當做棋子,肯定會寒心。
臻琳怎麼可能把夏家、傅家推得遠遠的,又把裴家裡頭弄得烏煙瘴氣?
識大體又聰明的臻琳,不會犯下這種錯誤。
臻璇剛才那一刻真的是鬼迷了心竅。
但臻璇有一樣事情沒有弄明白,想了想就開口詢問夏頤卿:“二爺,就算是腰牌沒有入手,他們也可以先殺了我和五姐姐,為什麼一直在等。”
臻璇問得很直接,但那個“殺”字一出口,不僅僅是她自己有些不舒服,夏頤卿扶着她的背的手也是一頓。
不過就是一個下午的時間,差一點就是生死相隔。
那一瞬的恐懼、害怕,彼此雖沒有多言語,但都埋在了心裡,只有這般抱着才能感覺到舒心與踏實,而這一個字,一下子就把那時候的情緒都勾了起來。
夏頤卿低下頭,抵着臻璇的額頭,低低喃了一聲:“七娘……”
臻璇擡眸,她的後腦讓夏頤卿扣着,她動不了也看不清夏頤卿的表情,只是這一聲低喃里透出的濃濃的不安叫她的心不自禁痛了起來。
夏頤卿是沉穩的冷靜的,讓臻璇覺得可靠,她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動搖的夏頤卿,甚至是有一些無措,在小院的時候也是如此,臻璇給了夏頤卿一個擁抱,除了言語,她想,這是她能做的最合適的安慰了。
在商場上再無往不利的商人,也是與兵士不同的,從沒有傷過人的夏頤卿說不出長劍刺中敵人的那一刻的感覺,血噴在臉上時的灼熱之感來不及體會,他只是與傅家其他人一道,為了救臻璇,豁出去了。
等這會兒沉靜下來,負面的情緒隱隱作祟。
夏頤卿很快就調整了過來,他把想法解釋給了臻璇聽:“為的就是你剛才的那一瞬間的懷疑。”
臻璇驚訝,而後仔細聽着夏頤卿的話。
“他們不確定腰牌什麼時候會到,要是先殺了你們,腰牌沒到之前我們先找到了小院,他們嫁禍失敗不說,有可能會引火上身。但如果你們還活着,經歷過被劫持過程的你和五姨就有可能冒出這種念頭來。”
臻璇沒有說話,她承認夏頤卿說得對,若她們死了,夏家和傅家很可能不會去懷疑臻琳,但如果臻璇活着,她是被誤認成臻琳而受難的,會不會對臻琳產生怨恨和疑心?
只要有心之人再挑撥幾句,興許就能讓他們姐妹離心。
這個算計之人相當厲害,他甚至想好了失敗之後,也要謀求利益讓裴家鬩牆。
不過他還是算錯了一樣事情,臻璇與臻琳、臻琪之間的感情與她和臻瑛、臻珧幾個是完全不同的。
臻璇又與夏頤卿提了提那個先走一步的女人。
夏頤卿記在心上。
夫妻兩人躺下休息,臻璇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可倦意襲來,她身上乏得厲害,不知不覺間就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被帶走的人是臻琳和臻琪,臻璇瘋了一樣地找,衝進小院的時候卻看見臻琳被推倒在地上,男子的長刀逼近她,臻琪撲過去護住,長刀狠狠穿透了兩個人,血濺了一屋子。
她掙扎着想要衝過去,可四周一片黑暗,只剩下那抹猩紅……
“七娘,七娘……”
臻璇聽見了夏頤卿的聲音,似乎就在耳邊,可她身上沉得厲害,就是動不了。
突然之間她感覺有人推了她一把,她如同從高空墜落一般,不由“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倏然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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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章 驚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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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燭光。
臻璇大口喘着氣,夏頤卿的手蓋在她的額頭上,密密一層汗水。
剛才他聽到身邊人含糊的聲音,又像哭又像叫,便猜她是魘着了,便出聲喚她。外頭守夜的挽琴也聽到了動靜,問了夏頤卿一聲,匆匆進來點了燈。
夏頤卿又往臻璇手腕上摸了摸,不僅僅是額頭,她身上也都濕透了。
臻璇喘了一會兒,目光才漸漸有了焦距,側頭見夏頤卿就在身邊,身上是熟悉的錦被,屋裡燭光柔和,並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
那些血色,就跟真的一樣,臻璇感覺若這會兒閉上眼,只怕還能看到那猩紅的顏色。
幸好,那只是一個噩夢。
臻琳和臻琪都沒有如夢中一般……
挽琴掛起了一側帘子,倒了茶端到了床邊,夏頤卿扶着臻璇坐起來,臻璇小口喝了,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臻璇一愣,擡手摸了摸脖頸,全是汗水。褻衣潮了,繼續穿着怕是不妥當。
挽琴見了,問道:“奶奶換一身吧,別著涼了。”
十月末已經入秋,夜裡涼意陣陣,可這會兒真換一身褻衣,沒有湯婆子燙過,也是冷的,不見得會比現在舒服多少。
臻璇搖搖頭:“算了,就這身吧,還稍微暖和一些。”
“之前熱着一身,不會冷的。”挽琴說罷。倒好熱水之後扶着臻璇去凈室擦拭,又取出睡前就捂着湯婆子的褻衣替臻璇換上。
“怎麼想到熱這麼一套?”臻璇問挽琴。
挽琴手腳麻利,嘴上道:“二爺吩咐的,就怕奶奶夜裡魘着。”
臻璇聞言。抿着唇沒有說話。她覺得從回來之後她就表現得很好,把那些驚恐的事情全部扔在了腦後,對着季氏對着臻琳她都沒有哭哭啼啼,便是對着夏頤卿,也只是尋求了擁抱。
卻還是叫他猜准了。
即便是面上一切如常,甚至精神也很爽利,可那些情緒到底是悶在了心裡的,這一入眠就不受她控制,全部迸發了出來。
其實她沒有見到多少血,門外地上那幾具屍首她只看了一眼就避開了。但夢裡全是血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聞到了夏頤卿身上濃濃的血腥氣。
臻璇深吸一口氣,出了凈室。
夏頤卿躺在了內側,臻璇擡眉看他,夏頤卿只是拍了拍床。示意臻璇過去躺了。
挽琴扶着臻璇躺下,背部觸及柔軟床鋪緞子,還能感覺到剛剛夏頤卿留下來的體溫。臻璇心中一動,明白了過來。
內側叫她出了一身汗,怕是也潮了,而外側更暖和些。
夏頤卿什麼都不說,卻幫她把什麼都想到了。
挽琴落了帳子。吹了蠟燭退了出去,臻璇偏過腦袋去看夏頤卿,手往那邊探了探,握住了夏頤卿的手。
若不是臻璇挺着肚子,夏頤卿會直接把她抱到懷裡,兩個人貼在一起。能讓臻璇覺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