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此刻也能體會一二,便沒有催促。只等穗雨哭完。
穗雨哭了一陣,好不容易收了眼淚,身子跪不直了乾脆歪着跪坐着:“從前都是按時叫人捎銀子給我們的,突然有一天就沒收到過了,捎錢的人說他沒見到奴婢的娘。那是個老實人,替村裡好多人家捎銀子的,不會吞了錢的。”
說到了錢上頭,臻璇順勢問道:“阮媽媽沒了之後,家中知道你們姐弟寄養在親戚家,有送些金銀裸子給你們,可有拿到?”
穗雨緩緩搖頭。
“會是親戚私吞了嗎?”
穗雨還是搖頭:“嬸娘家是真沒錢了,那年莊稼長得不好,嬸娘家的兩個弟弟都頓頓餓着肚子,若有收到了哪怕一丁點兒,嬸娘也不會讓他們兩個餓着。後來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了,嬸娘就把奴婢賣了,弟弟也賣了,不曉得賣去了誰家。”
臻珧並沒有把那些金裸子捎給阮媽媽的兒女,這個事情雖然那年臻璇和臻琳就猜到過,可真是坐實了還是叫她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
一連串事情之後,她們對臻珧已無任何親近之感,也隱隱感覺阮媽媽那時會離開臻衡和臻循恐怕也和臻珧有些干係,只是這干係多深實在說不明白,況且阮媽媽是在慶和堂里自盡的,臻珧小小年紀怕是沒有逼迫阮媽媽的力氣。
“奴婢跟着三奶奶來甬州,就是想弄明白奴婢的娘的事情。”穗雨吸了吸鼻子,一雙眸子空洞看着臻璇,“二奶奶,她到底是怎麼沒的?”
臻璇能告訴穗雨的只有阮媽媽擅離導致臻衡和臻循受傷,而後被人發現弔死在慶和堂,至於那些真真假假鬼鬼怪怪的事情一個字都沒有提。
穗雨無聲流淚,而後踉踉蹌蹌出去了。
看着瘦小的穗雨,高媽媽低低嘆了一聲:“作孽哦。”
可不就是作孽嗎?臻璇抿唇,下次若有機會,她是不是應該再打探打探當年舊事?
見臻璇眉頭緊鎖,高媽媽趕緊另起了個話頭:“奶奶上回與奴婢提過的羅興清的婚事,奴婢有探過陳媽媽的口風。”
這話一出,不僅臻璇擡頭,連低眉順目站在一旁的挽琴都看過來一眼。
高媽媽理了理思緒,道:“年前奉帳,羅興清跟着他老子來,那時奶奶身邊伺候的是杏綾姑娘吧。”
臻璇點了點頭。
“陳媽媽大抵是中意她。”高媽媽道。
羅興清一開始中意的是挽琴,這事情高媽媽一清二楚,只是挽琴這事根本成不了,當著挽琴的面也沒必要說出來,高媽媽便略過去了。
至於杏綾的事,的確是陳媽媽與高媽媽說起過的。
奉帳那日羅興清這個傻小子就看上了杏綾那雙手了。陳媽媽去與杏綾旁敲側擊過,可杏綾就是個不開竅的,竟然沒聽明白,陳媽媽哭笑不得。就與高媽媽說了兩句。
臻璇不由也笑了,杏綾是個實在人,沒有那些花花心思,沒有想轉過去也不奇怪。話說回來。杏綾年紀也不算小了,若真的是樁看的對眼的姻緣,也該定下來,便道:“高媽媽,讓杏綾來,我問問她。”
高媽媽笑着去了,臻璇支着下巴看挽琴,道:“按說該先嫁了你,都叫我拖成老姑娘了。”
挽琴沒料到臻璇會突然提起這麼一茬,臉上一紅。尷尬多於嬌羞:“奶奶,奴婢無事的,多伺候奶奶幾年。”
“你的意思我知道。”臻璇沖挽琴笑了笑,“管事娘子的位子,我總歸給你留着。做丫鬟也好,娘子也罷,你出不了這天一院。”
挽琴鬆了一口氣,笑了。
杏綾匆匆來了,福身行禮:“奶奶尋奴婢?”
“與你說喜事。”
杏綾睜大眼睛,一臉迷惑,又見挽琴和高媽媽出去了。屋裡就剩她和臻璇兩人,越發不解起來。
“你是見過那羅興清的,看着如何?”臻璇沒繞圈子,直接問了。
杏綾雖然不明白臻璇的意圖,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奶奶是說陳媽媽的兒子?奴婢是見過,他還懂些規矩的。又喜歡搗鼓東西,鋪子里的不少香露不都是他搗鼓出來的嗎?奴婢也就知道這些,旁的沒有了。”
答得還真是一本正經,臻璇擡了擡下巴,示意杏綾坐下:“我是在問你。我把你許給羅興清,你替去我做鋪子里的女掌柜,你可願意?”
杏綾整個人懵掉了,半響來了一句:“奶奶尋奴婢樂子?”
“正經的。”臻璇笑瞪了她一眼。
杏綾的臉一下紅一下白,把臻璇的話琢磨來琢磨去,咬着下唇不說話了。
“你回去想清楚,若覺得可以,我讓陳媽媽到你爹娘那兒提親去,若不喜歡,也與我說,我幫你回了。”
婚姻大事,哪有這麼容易想明白的,臻璇也不催杏綾,讓她自個兒慢慢想去。
高媽媽見杏綾快步回去了,便轉身進來,與臻璇道:“奶奶,院子里已經缺了一個一等,一個二等了,再配出去一個,可真該添人了。”
臻璇對此倒是不着急,擡手往西指了指:“紫媛不是在嗎?回頭挪過來頂個二等的。”
“那小院里……”高媽媽問得有些猶豫。
夫妻兩個商量好了,小院回頭就要拆了,只是這圖紙要費上些工夫,一時也沒有對人提起。
既然說到了這兒,臻璇也不瞞高媽媽:“二爺說了,過段日子就拆了重建,修得大些,以後曦姐兒也能挪過去。”
高媽媽玲瓏人,一聽這話哪裡還有不通透的,當即喜上眉梢:“是該修一修了。”
小院拆了,紫媛就留在天一院,常嬤嬤么……
臻璇問起了高媽媽的意思:“你看常嬤嬤這個人……”
高媽媽與常嬤嬤有些來往,應該說,本就在一個院子里生活,常嬤嬤也來尋高媽媽和陳媽媽說話。
從前杜越娘在的時候常嬤嬤脫不開身,杜越娘歿了之後又恰巧臻璇生產坐月子,未免衝撞,常嬤嬤和紫媛都留在小院里,到二月里臻璇出了月子,常嬤嬤便經常到前頭來了。
高媽媽想了想,做了個評價:“她是個想往上爬,會尋機會的人。”
ps:
感謝書友sunflower889的平安符340章 舊情(二)
今天晚了,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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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媽媽想了想,做了個評價:“她是個想往上爬,會尋機會的人。”
臻璇沒有開口,閉目略思量。
她和常嬤嬤打的交道不算多,但幾次接觸下來,她對常嬤嬤的印象不差。
說話做事有條理,腦子很清楚,常嬤嬤知道自己要什麼,因此不會錯過表現自己的機會。
聽挽琴提過,常嬤嬤年紀不大,甚至沒有三十歲,按說這個歲數的多是娘子,她卻被人叫做了嬤嬤。
常嬤嬤沒什麼背景,男人死了之後,就一心在這宅子裡頭謀路子了,從前跟着長生居里的張嬤嬤做事,後來被指到了杜越娘身邊。
臻璇睜開眼,看向高嬤嬤:“去小院傳個話,讓紫媛回頭就到這兒來當差,二等的那些活計她都會做,讓她跟着執棋,常嬤嬤么,先晾一晾。”
高嬤嬤應了。
紫媛那兒得了信,一時有些恍惚,一想到杜越娘住了幾年的小院要拆了重建,不由悲從中來。
等這院子沒了,以後誰還會想到杜越娘呢,也只有她這個貼身伺候的人,心裡才如此念念不忘。
紫媛越想越傷心,拉着高嬤嬤的手,道:“媽媽,我們姨娘才走了不到半年,奴婢想替她守足了一年……”
高嬤嬤見她哭得梨花帶雨,暗想這是個重情重義的丫鬟,可再重情重義,事情都要做的:“咱們院子里桃綾嫁了,又少個二等,人手本就少些,你要再等半年,天一院里添足了人,哪裡還有你的位子?奶奶留你下來是看重你。”
常嬤嬤渾身一震。擡眼去看高嬤嬤,見她還在勸着紫媛,她把剛才那番話細細一琢磨,茅塞頓開。
高嬤嬤來傳話的時候。常嬤嬤是有些鬱郁的,紫媛的差事定了,她卻沒個準確的說法,沒說讓她走,也不給她個位子。
常嬤嬤心裡百轉千回,可紫媛在這裡,她不好拉着高嬤嬤探了探口風。
但這番話讓她明白了過來。
沒有讓她離開天一院,就是把她留了下來,留下來的人自有用處,沒有指派上是因為人夠了。暫時沒有位子。
高嬤嬤是什麼人?那是二奶奶身邊頂頂親近的管事婆子,最能揣摩二奶奶心思的。那些話是提點紫媛,也是在提點她。
只要能留在天一院里就有機會,就如同執畫跟她說過的,二奶奶喜歡聰明人、忠心人。只要她本分規矩,就一定能爬上去。
常嬤嬤想明白了這些,便幫着高嬤嬤來勸紫媛。
紫媛這些年常聽常嬤嬤講道理,這會兒被她勸着,倒也聽進去了不少,一面垂淚一面點頭。
高嬤嬤見此,也不多說。轉身回去把這兒的情況告訴了臻璇。
杏綾那裡,思前想後了三天,到臻璇跟前磕了頭:“奶奶,謝奶奶大恩,奴婢給您去管鋪子。”話一說完,一張小臉紅了個透。
臻璇聞言。笑着點頭:“回頭我讓陳媽媽上門提親去。”
說的是回頭,卻是立刻讓人去尋了陳媽媽。
杏綾羞得不行,轉身就要跑。
挽琴不由笑話她:“哎你跑什麼呢,趕緊先來拍一拍婆母的馬屁。”
屋裡笑得熱鬧,天一院外頭。孫氏過來了。
挽琴正了正神色,迎了出去。
臻璇也迎到了屋外,看着笑意盈盈的孫氏。
姑嫂兩人進屋坐下,孫氏拿出了帖子交到了臻璇手上:“六妹夫高中,五月初八迎娶六妹妹。算一算日子,六妹妹初三上轎,從甬州發親。”
臻璇拿過燙金的喜帖,抿唇笑了:“這兩年一個勁辦喜事呢。”
孫氏也是高興,誰不喜歡家中喜事連連:“六弟那裡,八月擡柳家十娘進門,不過親事要在京里辦。五叔父與五叔母,大約過些日子又要上京去了。再往後嘛,七弟和季家表妹的婚期還未定。”
說到郁琮的婚事,臻璇笑着搖了搖頭:“我舅母說是想多留她一兩年。”
等臻徑完婚了,喜事怕就沒那麽扎堆了。
臻徽和臻德沒有議親,臻璇大約能明白段氏的心思,作為裴侍郎的親兒子,又有臻琳這個嫡姐,即便是庶出的臻徽應該也能說一樁不錯的婚事,但要想說得更好一些,就要等他們考取了功名了。
段氏不願意讓人說她怠慢庶子,乾脆就等兩年,看看臻徽能有多少出息,再來尋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
至於臻德,那是段氏的心尖尖,越發要慢慢選慢慢看了。
裴家的小姐裡頭,往下便是臻玟和臻珧,臻玟講話還不利索,臻珧更是尷尬,她的嫡母不願意攬事過去,只怕是要往後拖了。
臻璇沒說話,孫氏也在心裡琢磨。
送帖子的事,原本無需她親自來一趟,有些傳言她想告訴臻璇,天一院里說話比在裴家慶榮堂里方便得多。
孫氏掃了一圈屋裡伺候的丫鬟,挽琴她放一萬個心,另一個執棋,不是她們裴家出來的,她有些猶豫。
臻璇看出了孫氏的欲言又止,笑着道:“執棋,去看看曦姐兒,要是醒着就抱來讓我嫂嫂瞧瞧。”
執棋通透人,哪裡會不明白,笑着福身下去,也不走遠,就守在了中屋裡頭。
見臻璇看過來,孫氏壓着聲,道:“這事我只聽了個風聲,不一定準,你先過個耳。”
臻璇見孫氏如此嚴肅,不由正了神色,待聽到孫氏說“永涼王府”的時候,她皺了皺眉頭。
臻瑛成親好些年了,一直沒有身孕,當然這也在大夥的意料之中,顏慕安與臻瑛的關係到底會有多差,裴家人最是清楚。
但是,永涼王府畢竟是皇親國戚,顏慕安是世子,將來會承襲王位。他不可能沒有兒子。
不是臻瑛,就要有別人來生,而且出身不能太差,永涼王要替兒子選世子側妃。
至於人選……
孫氏握住了臻璇的手。輕聲道:“有些事情,我不過問不插手不表示我沒有意見,我也有喜好會偏心,別讓她們如意。”
臻璇一怔,盯着孫氏漆黑的眸子,她感覺自己的手心開始冒汗。
別讓她們如意……
她們是誰?
臻璇心中冒出來的那幾個名字讓她心都痛了起來,她知道孫氏在說誰,那些陳年舊事翻開來其實就是那麽一回事。
深吸了一口氣,臻璇反握住孫氏的手:“嫂嫂,謝謝你告訴我。我也有事要問嫂嫂。”
臻璇問的是阮媽媽的事情。
對於那件事。孫氏知道的真的不多,當年出事的時候,孫氏因為難產卧床休養,有什麼消息也是聽別人說的。
一連說了些沉重的事體,屋子裡的氣氛也變得凝重起來。
孫氏該說的都說了。也不想兩人就這麼沉着臉,便擡頭問挽琴:“去看看,曦姐兒怎麼還沒來。”
挽琴把之前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孫氏想提醒臻璇的事情她也有了她的理解,但當下並非再深究的好時機,她便掛上笑容,轉身去看了。
執棋見挽琴出來。曉得裡頭是談完了,便去西梢間讓奶娘抱了剛剛睡醒的曦姐兒。
孫氏抱過曦姐兒,親了幾口,把曦姐兒逗得直咧嘴。孫氏高興不已,抱着不肯放手。
話題繞到了孩子身上,自然就輕鬆了下來。孫氏說了些圓姐兒小時候的事情,養女兒實在不比養兒子輕鬆,臻璇聽得仔細。
待孫氏聽說了陳媽媽要去杏綾家中提親,她彎着眼兒笑道:“可算是又要嫁出去一個了,你看看你。一點不心急,這一個個水靈靈的都給你耽擱得什麼樣了,等日子定了與我說一聲,我給添妝。”
臻璇自然應下。
等孫氏走了,臻璇才靜下心想着孫氏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