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新婚(八) (42)(1 / 2)

臻璇 玖拾陸 10697 字 8天前

在知道臻璇想去王府的時候,夏頤卿沒有任何的不滿和介意,他的手落在臻璇頭上,指尖穿過長長的髮絲,扣在了她的後腦勺上。

“想去就去吧,記得早些回來。”夏頤卿說得相當平靜,似乎她只是想回一趟裴家,而非去往那個她原本會嫁過去一輩子的地方。

這樣的信賴和支持讓臻璇覺得格外安心和感動,她把臉埋在夏頤卿的胸口,久久不願挪開。

朦朧往事已是昨日雲煙,她是要與臻瑛談一談,卻不願在那樣的場合再見顏慕安。

馬車在王府側門停下,門房聽說是世子妃娘家姐妹來走動,面上有些為難。

臻璇沒有提前拜帖,若遞了帖子來,越發引人注目,她與挽琴說了一聲,挽琴會意,下去與門房上道:“車上是世子妃娘家七妹,世子妃會見的。”

門房上有不少老人,聽見這個“七”字,愕然看了過來,他們自然記得,當年府里兩位小姐未嫁之前,裴七小姐是經常走動的。況且,那些閑言碎語又怎麼會沒有聽說過。

猶豫不決之時,裡頭有一輛馬車出行,見了這邊情況。下來個大丫鬟問了一聲。

待聽說是臻璇來了,那丫鬟錯愕轉頭,臻璇打起帘子,正巧看到那人。

眉目清秀,隱約有些印象,卻是一時半刻想不起來了。

那丫鬟對上臻璇目光,稍一愣神,輕聲問了挽琴一句,便小步上來福身道:“奴婢玉竹,見過夏二奶奶。”

原來是她。

有了名字。臻璇便把面前之人對了起來。那年迎春宴上,穆夫人為了見她一面,讓身邊的丫鬟把茶水打翻了臻璇身上,那個丫鬟便是玉竹。

“我想見我三姐姐,姑娘行個方便。”臻璇笑着道。

玉竹低眉順目。淺笑着道:“哪有攔着娘家姐妹不讓見的道理,夏二奶奶稍後,奴婢這就使人去與世子妃通傳一聲。”

臻璇道了謝,見玉竹果真去安排一番,便耐心等候。

玉竹回到了她的馬車上,平穩駛出了側門,那邊帘子起了一角。匆匆擦過時,臻璇看不清裡面人的面目,卻瞧見了那雙眼睛。

是穆夫人。

等了不久,便有人出來迎臻璇進去。

那丫鬟面生,不是從前臻瑛身邊的,十四五歲模樣。長得中規中矩。算算時間,當年臻瑛帶進王府的恐怕都已經到了年紀不得不放出去了。

那丫鬟只管帶路,多的一句不說。

馬車停下后,又步行了一刻鐘,便到了臻瑛住的院子外頭。

臻璇打量了一眼。規矩的院落,與天一院差不多大,布置無一處越矩,裡頭卻顯得空蕩蕩的,沒有幾個丫鬟婆子。

越往正屋走,藥味越濃,臻璇不由皺眉,莫非臻瑛病着?

中屋穿過東次間進了寢房,臻璇眼光所及之處,全是臻瑛的東西,看不到一點顏慕安在這裡生活的痕迹。

雕花大床上,臻瑛靠着引枕坐着,臉色廖白,嘴唇微裂,全是病容。

臻璇在床前停下了步子,一瞬不瞬看着臻瑛,在她的記憶里,臻瑛從來都是意氣奮發,高揚着頭顱,即便是叫尤氏和裴七老爺老爺逼急了,那也是砸東西泄憤,斷不會有這般模樣。

“三姐姐……”臻璇喚了她一聲。

臻瑛轉過頭,沖她點點頭:“來了,隨便坐吧。”

這般平和,平和得如同變了個人,要是放在從前,臻瑛定會說她是來看笑話的。

臻璇落了座,屋裡伺候的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兩姐妹,一時誰也不說話。

到後頭還是臻瑛先開了口:“怎麼想到過來?”

“想到些從前事,總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就想來問問你。”臻璇把話接了過來。

臻瑛沖臻璇扯了扯唇角,算是個笑容:“什麼事?我那年為什麼要折騰你?”

“三姐姐想從哪裡開始說,我就從哪裡開始聽。”

聽聞此話,臻瑛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而後她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是你來問我,怎麼倒是讓我先說了。罷了罷了,我先說吧。你當年能明白四妹妹被退婚是京里那神仙打架,還是一群神仙打群架,自然也應該知道,這事兒靠我一個人成不了。”

臻璇抿唇,緩緩搖了搖頭:“對啊,我那時是懵了,後來是不願意想了,但是現在我想再弄明白一些。”

臻瑛似笑非笑,眼睛也不看臻璇了,低頭盯着錦被上一層復一層、層層疊疊的牡丹花:“咱們府里啊,可還真沒有哪個是良善的,不過是沒有吃食不早起罷了。四妹妹、五妹妹、六妹妹不折騰,是壓根不需要折騰,平平穩穩過着,什麼就都有了。我不行。我不是愛折騰,我親娘若還在,我又何須被尤氏逼到那個份上!”

尤氏在臻瑛的成長和婚姻里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誰都知道,便是臻瑛回了甬州,遠在京城的尤氏也沒少給臻瑛找不痛快。

臻璇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順着臻瑛的話,道:“你也逼到尤氏了,就因為你搶親,尤氏被大伯祖母拘在甬州那麽多年回不去京城,等她年紀再大些,恐怕就生不齣兒子來了。七伯父可不能絕了后,大伯祖母不會同意過繼,到時候少不得納妾生子。尤氏定是要養庶子的了。你絕了尤氏的后,也算是回報她了。”

“你說得倒是有趣。”臻瑛嗤笑一聲,指尖拂過牡丹花瓣,想到那格外喜歡看牡丹花開的穆夫人。她忍不住變了語調,“你且放心,你也等得到回報穆夫人的那一天。”

臻璇知道臻瑛在說什麼,若非穆夫人站在了臻瑛這邊,世子妃是誰還真不好說:“你該感謝她。”

“是啊,若非她的支持,就算那年上元人人都看到我和世子摔作一團,世子妃的位子也還是你的。她幫我,不過是私心罷了。”

那些私心,臻璇很早之前就懂。是為了嫁入穆家的郁惠。

郁惠已經一舉奪男,與穆五爺感情又好,這個不招人喜歡的媳婦已經慢慢在穆家站穩了腳跟,若她的表妹成了永涼王世子妃,穆家愈發不好掌控郁惠了。

臻瑛此刻給臻璇解釋起了回報:“你知不知道。朝中那三位穆家老爺站在誰的身後?是皇貴妃和四皇子。老王爺要做他的閑散王爺,不愛參合京城裡那些事情,但你我姐妹與他不同,我在這裡不容易,若裴家倒了,我也完了,我與你們一樣指望着我們的四妹夫呢。

你說。若皇貴妃倒了,穆家那幾個要如何?她穆夫人又要如何?不是要看四妹夫肯不肯手上留情了嗎?到時候他們就只能仰仗你那表姐了,你們表姐妹關係不錯,郁琮又要嫁給七弟,他們要盼着四妹夫看在裴家人的臉面上千萬別對穆家趕盡殺絕了。”

臻璇聽了這話,不由搖頭:“哪個世家裡頭不是錯綜複雜的姻親關係?若要靠表姐繞到七殿下那兒。未免遠了些。”

臻瑛挑眉,一臉篤定:“救命稻草,哪裡管得了粗細長短,反正老王爺不會參合他穆家的事體,慕恩、慕藝不是她親生的。也為著當年事怨她,穆家出事她們越發不會管了,你且等着,她有求你的那一日。”

“有沒有那一日又有什麼打緊的,你也說了,不過是人各為己罷了。”臻璇不願意在穆夫人的事情上多費口舌,便讓臻瑛止了這個話題。

臻瑛也無所謂,又把話題繞回了最初:“我們說到哪兒了?說到了愛折騰是不是?”

話音未落,臻瑛的面色已經凝重了起來,她哼了一聲,又轉過頭盯着臻璇:“我說七妹妹,你是裝傻呢還是真不知道?咱們那柔得跟水一樣的九妹妹,嘴巴說不出話的八妹妹,哪個是個好的?沒有九妹妹,我哪裡來的帕子?那日會扔帕子在我屋裡的也就只有她了。

再說那個八妹妹,當真笑死人了,三哥哥那年輕薄桃綾,她臻玟一人帶了一個丫鬟,竟然主僕兩人都巴巴地跑回來找你?換了哪個不是先衝上去把桃綾救下來再說。這是又要桃綾吃虧又要賣你一個好,她是不敢直接衝過去和三哥哥頂着乾的,她看着三哥哥眼色過日子呢,回來叫你一聲不過是知道三哥哥的那些花花心思,曉得萬一三哥哥真跑了她的依靠也沒了,趕緊死馬當活馬醫賣個好再說,免得闔家上下忘了還有她一個啞巴小姐!

臻玟她啞巴做不下去了?三哥哥走了那麽多年,連三嫂和兒子都能不管不顧的,哪裡會顧及她。她以後萬事要靠甬州了,當然不能再做個啞巴,即便是說不出來也要逼着自己說。我就一樣沒弄明白,她小時候明明會說話的,在南邊到底出了什麼事,讓她把嘴巴閉得這麼緊,不過呢,估摸着也和三哥哥脫不了什麼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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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子是臻珧乾的,這一點書友應該都知道。

臻玟的事情,之前沒拎出來講過,不曉得有沒有書友看出她在處理上的不對勁。

這伏筆伏了幾十萬,96也真的是很哈哈哈哈自作孽不可活。

捂臉跑。

343章 舊情(五)

大家中秋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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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瑛說得極快,也不管臻璇聽清楚了沒有,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這些話她一直想說,只是對誰說都不合適,就一直悶在了心裡,這會兒臻璇要聽,自然是都說了。

臻瑛見臻璇面無表情,以為她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不由有些氣惱,她捶了捶床板,聲音越發擡了起來:“你是不是覺得這麼做她們沒什麼好處?那兩個是要有好處才做事的?

我不受王府里喜歡,她們怎麼知道有沒有好處?世子不可能沒有子嗣,他不肯進我屋子裡來,那就只有兩條路。

我不再是世子妃,七出休了我,老王爺要面子,這事做不出,要麼就弄死我,這倒也是個法子。不過呢,我要真死了,就算裴家不肯給我出這個頭,朝廷里的言官不是傻的,人家揪着的是裴家對女兒見死不救,損得是咱們四妹夫,萬一鬧起來,別說老王爺和世子倒霉,四妹夫和裴家一樣被拖下水去。

另一條路,就跟你說尤氏的一樣,把庶子記到我名下來,那誰來生這個孩子?你是我祖母,是大伯母、六伯母,你告訴我,你如何選!”

臻璇被臻瑛一連串的追問逼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當然知道怎麼選,誰家的都不如自家的。

孫氏說的那番話還在耳邊,漆黑如墨的眼睛就那麽盯着她,她說:“別讓她們如意。”

顯然,孫氏已經知道了,若要選擇,庶出的臻珧,與說不好話的嫡女臻玟,都有可能。

這就是在那一年就能看到的可能會到來的好處,無論對臻珧還是臻玟來說。她們說親不可能說出一門更好的親了,況且臻瑛如此不得寵,世子側妃的位子,也是好的。

即便這事最終沒有成。對她們來說,也沒有什麼損失。

臻珧扔了帕子,臻玟在玲瓏閣門口指着帕子和顏慕安的荷包叫了一聲。

的確是臻珧做事的風格,大概也是臻玟做事的風格。

不愧是一家人,她們兩個都是包老太太的孫女,四房出身。

臻璇知道臻瑛說的這番話句句都是真的,當年她氣憤臻瑛,後來出於心傷不願多想,這才略過了很多細節,直到孫氏提起。才一幕幕想起往昔。

而臻瑛給她的是另一方面的信息,她感謝臻玟知會了她一聲,也怨她沒有先衝上去救桃綾。

不過轉念一想,那也是人之常情,人各為己。她和臻玟不是一條路上的,僅此而已。

臻瑛說得一點不錯,那帕子的來源是個大問題,臻瑛這個人,偷帕子之類的事情,她是不會去做的,反倒是臻珧。她雖不知臻珧是怎麼從慶福堂里翻出了莫妍留下來的帕子,但總歸是她做的。

很多巧合,很多布局,一樣樣疊在一起,造成了那年上元的“意外”。

掌心發燙,竟是泌出一層薄汗。如孫氏握緊了她的手。

別讓她們如意嗎?

臻璇深吸了一口氣,扯出淺淡笑容。

臻珧也好、臻玟也罷,她現在對弈的是臻瑛,舒展了眉頭,緩緩開口道:“三姐姐。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想讓我拉你一把?是要我去和大伯祖母說,還是去和世子爺說?”

臻瑛說這些,一來是挑明這些往事,但也不會僅僅是挑明,她也想謀利。

在這樁事情上,長房一直覺得有愧臻璇在先,若她去開口斷了臻珧和臻玟的路,馬老太太不會不答應她。

而顏慕安那裡,要是臻璇去說了,大抵也會聽進去一二。臻瑛揭露臻珧和臻玟當年的謀算,顏慕安未必會信她,但要是臻璇去說,顏慕安一定會信,也一定會厭惡那兩個人。

臻瑛沒有接話,只是凝着眸子看着臻璇,不置可否。

臻璇見此,心裡突然一松,撲哧笑了出來,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還是三姐姐你最希望的,是我去告訴世子,讓他給你一個孩子?”

臻瑛眼神倏然一緊,微咬下唇,顯得面孔越發廖白,她收緊了捏着被角的手,手背上青筋醒目。

臻璇看得一清二楚,臻瑛她,竟然消瘦到了這個模樣。

“你是不是覺得,我如今日子過得不錯,四姐姐她們也很好,我們就不應該揪着往事不放?”臻璇緊緊盯着臻瑛,想逼她一句話。

臻瑛身子一晃,似是脫力一般,整個人又倒在引枕上:“我入了她們的局,還以為是天降的機會,我雖然不後悔,但這對與錯,你既然來問我,我就要與你說個明白。我做過的事,我樣樣都會認下,沒做過的,我何必替她們背這個黑鍋。”

臻璇聞言不由沉默,呼吸之間那股子藥味愈發濃烈,沖得她胸口發痛:“你再有不是,那麽多年了,大伯祖母的氣也消了大半,你到底是她的心頭肉。況且,裴家想要出一個宗親,四姐姐生了七殿下長子,又有一個永涼王世子妃,我們裴家在甬州又有哪個官宦可比?這個世子妃是你是我,唯一的區別便是王府待裴家的態度。”

臻瑛笑了,笑得有些諷刺:“從前王府里能不把我當回事,四妹妹生了個兒子,他們也少不得掂量掂量。我們到底都姓裴,斷了骨頭連着筋,我倒是沾了她的光了。你看,她從前追逐的到底輸給了功名利祿,而現在,她過得比我好。”

這便是娘家,是臻璇重生而來一直想握在手中的東西,娘家兄弟爭氣、姐妹高嫁,在夫家就能擡起頭來,就不會如浮萍般沒有依靠。

臻瑛從前看不上這些,現在卻也在接受這些惠顧,也想有更多的利益。

“我嫁去夏家過得好壞,與你當年做的事是對是錯,這是兩碼子事情。”臻璇頓了頓,復又道,“我和二爺是和睦,我已經不再束縛於那些往事,也不願意拿那些去束縛世子。要是我那麽做了,世子真的同意了,你心裡不寒磣嗎?不嫌擠得慌嗎?”

揪心一般的痛,臻瑛沒有含住眼底淚水,卻也沒有背過身去,她只是一雙淚目盯着臻璇,大聲道:“我要怎麼嫌棄?這床從來沒有寬敞過!從一開始就是!”

“你也從一開始就知道,不是嗎?”臻璇反駁,沒有一絲退讓。

劍拔弩張,外頭卻傳來丫鬟的聲音,那丫鬟不敢進來,只站在屋外高聲稟着:“世子妃,世子剛回府,正往這兒來。”

聞言,不僅是臻璇一怔,臻瑛也愣住了,半響她含淚冷笑:“你看,他從不來這裡的,卻為你來了。”

低落、無措,便是此刻的臻瑛。

“你要搶,賠上姐妹感情、賠上名聲、賠上你在裴家的一切你都要搶,你豁出去了,沒有退路了。這些話,三姐姐你記得嗎?那是你那時候說過的。”臻璇垂眸,想了想走到了臻瑛床邊,彎下身直視臻瑛的眼睛,聲音不重卻擲地有聲:“三姐姐,你賠上那麽多不惜一切搶到手的東西,你要的難道是夫妻情深、琴瑟和鳴?你要的是高嫁,是要把尤氏踩在腳底下,是要一直坐在這個位子上,是要做甬州最最高位的皇家貴婦!為了這個,連你不屑的手段你都會使。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姐姐,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的三姐姐,為了搶親讓我們姐妹成了笑柄成了談資都面不改色的三姐姐,竟然也怕了?”

臻瑛抿唇,她在臻璇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憔悴得尋不到一點當年裴家三娘的精神氣。

“三姐姐,幾年不和你說話,你怎麼變得叫我不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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