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青連寺時,穆連瀟帶着穆連康去了後山竹林。
林子深處,空明大師苦行的屋子比前回來時更加破爛,這些年,穆堂似乎無心修繕,由着這屋子越來越破。
苦行僧,他是一個真正的苦行僧了,勞筋骨、餓體膚。
空明大師站在屋前,雙手合十,他背對着穆連康和穆連瀟,彼此都看不到對方的神色。
“穆堂。”穆連瀟喚他。
空明大師沒有動。
穆連康看了穆連瀟一眼,喚道:“穆堂。”
聲音如一把尖刀,一下子撕裂了空明大師的神經,他的身子一怔,僵硬着轉過身來。
已經九年,就算穆連康的聲音與九年前有了不少變化,但穆堂還是聽出來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穆連康。
“我想知道來龍去脈。”穆連康問道。
穆連瀟靜靜盯着穆堂的反應,最初的驚訝過後,他在穆堂眼中讀到的不是惶恐,而是慶幸,彷彿穆連康活着站在穆堂的前面,對穆堂來說,是一件盼了又盼的事情。
穆堂只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穆連康,卻沒有說一個字。
穆連瀟沉聲道:“我知道你沒有啞,這幾年間,我問過你許多次,你都不肯開口,現在大哥已經回來了,你也不說嗎?”
穆堂嘴唇囁囁,眼角的紋路被淚水浸濕,他還是搖了搖頭。
“你在怕什麼?”穆連瀟問道。
穆堂這一次出聲了,給他們的是一句“阿彌陀佛”,他常年不曾開口,突然說話,語調奇怪,咬字模糊,若不是這句佛號簡單,穆連康和穆連瀟都聽不懂穆堂在說什麼。
穆連瀟暗暗鬆了一口氣,能有一句佛號,已經是往前邁了一大步了。
之前在穆堂“啞”后,這幾年裡,他就沒聽過穆堂說一個字。
他看得出來,穆堂有所動搖,起碼在看到穆連康的那一刻,穆堂動搖了。
“我們從嶺東回來……”穆連瀟仔仔細細說起了他和穆連康重逢的經過,說山峪關,說韃子,說古梅里。
穆堂的眼中淚水越積越多,最後重重砸下,無聲痛哭。
他抹了一把眼淚,抬起頭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哆哆嗦嗦道:“韃子大敗了嗎?”
穆堂說了三遍,穆連瀟才聽懂,頷首道:“大敗了。”
“爵位是誰的?”穆堂又問。
穆連瀟道:“我有妻有兒,也有戰功,足以承爵。”
“世子,你能勝過他嗎?”
他?
穆堂沒有點名,但穆連瀟已經明白,他指的是穆元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