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江柔抱着孩子出門,將照片取了回來。
黎宵這些天和周建一起去市裡賣滷菜那些,不僅賣滷菜,周建還弄着活魚、山貨、野菜那些一起賣,每天出門時那輛三輪車都堆得放不下。
不過掙的也多就是了,最近黎宵經常從市裡菜市場帶菜回來,有從外地運來的大螃蟹,這時候剛好是吃公蟹的時候,蒸好后剝開殼滿滿的蟹膏。
不過就是有點貴,一隻都要幾塊錢,黎宵就買了三隻,自己嘗了個新鮮,剩下的兩隻都給了江柔。
江柔還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分了他幾隻腿。
黎宵每天早上四點半出門,賣完東西就回來,一般都是下午一兩點鐘。
今天也是一樣,江柔在鍋中留了飯菜,男人一回來就先去洗了把臉和手,他從水井裡壓出水,然後人湊過去彎下腰搓手搓臉。
這個時候天氣已經很冷了,江柔在家裡都已經換上了棉襖,他倒是沒什麼感覺。
不過水井裡的水到了冬天,溫度不是很冰就是了。
洗完手和臉,他會去房間看一眼正在午睡的小傢伙,看完才去廚房拿飯菜。
今天他從房間里出去時,不經意看到桌子上多出了一封信。
問坐在床上看書的江柔,“這是什麼?”
江柔擡頭瞥了一眼,然後隨口道:“照片啊,我今天去拿回來了。”
男人聞言腳步一頓,然後轉個方向直接坐了下來。
信封沒有合上,他從裡面抽出照片看,第一張就是安安戴着旗頭的那張,他和江柔並肩坐在一起,他懷中抱着女兒,旁邊江柔眼睛彎彎,笑得特別開心。
安安似乎不在狀態中,歪着頭,眼睛往斜上方看去,眼睛睜的大大的,看着很呆。
而自己,雖然沒有像江柔笑得那麽誇張,但眼裡也含着淺淺笑意。
他從不知道,從照片中看自己是這個樣子的。
他以前也照過相,小學和初中畢業的時候全班站在一起,他還記得,自己永遠都是站在最後一排。
雖然他從小到大的成績一直不錯,但在老師眼裡都是不討喜的存在。
黎宵一張張拿着看,看到最後一張,相機正好把安安打小哈欠的樣子拍下來了,小傢伙一副很無聊的樣子。
忍不住又笑了。
江柔看他一直不動,沒忍住提醒:“還不去吃飯?菜都冷了。”
黎宵嗯了一聲,出門時順便將照片也帶上了。
還想再看看。
江柔注意到了,默默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誰前幾天說照相不好玩的。
吃完飯,黎宵在家睡了半個小時,然後就又出去了。
他這人真要做起事來很認真,每天進貨都要自己親自盯着,怕被人坑了。
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去了養豬場后他才知道,有的人要是心黑的話,病豬也殺了賣。
黎宵出門前,王濤還過來了一趟。
拐彎抹角說了幾句話,黎宵急着出門辦事,見狀不耐煩問:“是來還上次買魚的錢嗎?兩塊。”
“……”
王濤想起上次在周建那裡買魚,黎宵說幫他付,他以為就這麼過去了。
不敢再多聊,忙把這次來的目的說了,“朱強說結婚那天的事很抱歉,他當時並不知道,問你有沒有空,說哥幾個出去吃一頓。”
黎宵聽到這話,臉色立馬拉了下來。
王濤還在當說客,笑眯眯勸道:“咱們都是好兄弟,沒必要鬧得這麼僵,朱強那人咱們還不知道嗎,肯定是哪裡誤會了,算了,咱們大人有大量,別跟他計較了。”
說完頓了頓,又繼續道:“老大,朱強現在可不得了了,他家那邊要拆了,能得很多錢。而且過段時間他就要去江南山莊里當廚師,聽說那裡一天能掙三十塊,那一個月就是九百塊了。他還說,咱們跟他關係好,等他在裡面站穩了后,也把哥幾個弄進去……”
黎宵看着越說越高興的王濤,突然有些心生厭惡。
他印象中的王濤,是寧願自己餓肚子也要喂路邊小野貓的好人。是每年放假被他們幾個拉着瘋玩,最後快要開學才發現只有自己沒寫時,一邊哭一邊抄的老實人。
可是現在,那個老實憨憨的王濤好像消失不見了,連一點影子都找不到。
黎宵突然沉聲問了一句,“王濤,你怎麼變成這樣?”
正在侃侃而談的王濤,聽了這話,下意識停了下來,茫然看向黎宵,似乎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變成什麼樣?我沒變啊。”
黎宵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直接拒絕道:“你回去告訴朱強,最近我沒空。“
這次不僅是他一個人的事,還有周建,周建是帶着女朋友一起去的,女方當時已經跟周建把證都偷偷領了,周建帶她過去也是想認認人,給汪雁體面,可最後汪雁連坐的位置都沒有。
這是把人臉往地上踩。
他當時就站在旁邊,周圍那麽多人用異樣的眼光看着他們,他當時就在心裡慶幸江柔沒來,不然他不會就這麼罷休的。
王濤看黎宵突然冷下臉,就有些怕了,“那我回去跟朱強說。”
灰溜溜跑了。
因為這個插曲,黎宵出門前臉色都是臭的,不過還是叮囑江柔將門關好。
江柔也聽到了剛才的事,沒說什麼,只讓他騎車小心點。
第二天上午,朱強拎着兩大包東西上門。
黎宵不在家,是江柔開的門。
朱強看到她也不意外,可能剛結婚的緣故,笑得一臉喜氣,“嫂子好。”
江柔看到是他,詫異問:“你怎麼過來了?你哥不在家。”
“是嗎?”
朱強臉上露出遺憾,不過馬上又笑道:“沒事,我跟您說也一樣。”
“唉,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就是前些日子結婚的事吧,當時太忙了,人多的容易弄混,梅子那邊親戚不認識哥和周建,所以把人攔在外面了,你說這事鬧的,我昨天才知道呢。”
“我就說那天晚上怎麼就沒看到哥了,當時忙糊塗了也沒想起來要問問。真的,昨天聽了這事後簡直把我氣壞了,我昨天在江南山莊沒空過來,就讓王濤幫我帶句話,也不知道他怎麼說的,哥還拒絕了,所以今天就帶着禮物上門道歉。哥是個大肚人,可別為這種事生氣了,不值得,梅子那邊的親戚平時都不來往的,很遠。”
說完還可憐兮兮道:“那天鬧洞房鬧了一晚上,硬是從我身上要了兩百塊錢才罷休,你說這樣的親戚,是不是頭疼?”
江柔聽得一愣一愣,感慨真不愧是在飯店裡做事的,口才真是好。
可她又不傻,這話聽着沒什麼,但仔細一想,錯處全在他媳婦遠方親戚身上,以及王濤傳錯話,反正從頭到尾都跟他沒關係。
可是就她聽到的,是女方親戚當著眾人面說黎宵周建坐過牢晦氣,才不讓他們進新房的。
要真是不來往的親戚,怎麼敢這麼鬧?
而朱強,真的不知道嗎,還是知道卻默認了?
江柔不知道怎麼回,只是笑笑,“你跟我說沒用,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要不你等黎宵回來再說吧。”
朱強一口同意,“那也行,我先把東西放下,等哥回來我再來解釋。”
說著就要把東西放下。
江柔自然不肯,黎宵肯不肯接受他的道歉都不知道,就收了他的禮算什麼?
忙伸手推拒,“不不不,你拿回去,要你這些東西做什麼,你先回去,黎宵差不多兩點多鐘回來,你再來說一聲也一樣。”
朱強哎喲一聲,“那可真不巧,我等會兒還有事,要不這樣,我把東西留下,嫂子等哥回來幫我說幾句好話,過幾天有空我再來解釋清楚。”
“……”
一聽這話,江柔算是明白他這趟的意思了。
他根本就沒想過要當面跟黎宵道歉,他說這些,就是想把禮物留下,讓她給說幾句好話。
她是孩子媽,是黎宵的枕邊人,說的話自然比王濤的有份量,而且禮物都收了,黎宵就算想生氣,恐怕也沒那個臉生氣了。
等過幾天氣消了些后,他再過來好好道歉一番,這事也就算過去了。
這心眼也是沒誰了。
若江柔是個眼皮子淺的,看到這麼多禮物恐怕就順勢應了,可江柔不是,還很反感朱強這樣的行為。
遇到事沒什麼,可不想着承擔解決、還把錯全怪在別人頭上就很敗人好感了。
先是找王濤來當說客,王濤沒說通就來把她扯下水。
朱強還把袋子打開給她看,裡面裝着各種營養品,維他奶、高樂高、芝麻糊……還有巧克力糖。
江柔臉上笑容淡了,她客氣對人道:“太貴重了,這些我哪能收?你肯定是誤會黎宵什麼了,他這幾天忙的很,沒聽說他和你生氣什麼的,東西快拿回去,等他回來我跟他說一聲,你別多想。”
朱強沒想到江柔是這個態度,他去了趟王濤家,都沒拎什麼東西,王濤媳婦就笑得牙不見眼的,王濤都沒說話,她就把人趕出來,讓他來黎宵家幫忙說情。
幾個兄弟雖然一起長大的,但不得不說,跟王濤比,黎宵在他的心目中分量要重的多,他也知道,這次是真的把黎宵惹生氣了。
以他對黎宵性子的了解,他很擔心這次朋友都沒得做了。
想到這裡,他略帶幾分懇求道:“嫂子,這次情況特殊,您就幫我說幾句好話吧,我這幾天是真忙,江南山莊那裡缺人,我得過去幫忙,不然工作恐怕被人頂了,我現在就得走了,東西我放下了,過幾天再來謝謝嫂子。”
說著就彎腰要把東西放下。
江柔比他動作更快,硬是阻止了他,皺眉道:“這東西我真不要,朱強,你拿回去,不然我等會兒抱着孩子親自給你送回去,就算是黎宵在家,我也不會讓他拿你這麼貴的東西,說出去也不好聽是不是?”
江柔是真的不想要,她現在跟黎宵過日子,自然替他着想,這次的事前因後果她都知道,明顯是朱強裝聾做傻欺負人了,道歉也不真誠,何必為了他讓黎宵心裡不痛快?
她記得,以前她哥有次跟爸媽吵架,說起初中被人從樓梯推下去摔斷了胳膊,導致與競賽錯過的事,當時欺負他的同學媽媽帶着孩子上門道歉,她爸媽是老好人,見人家態度不錯就說算了。
可這事她哥記了好久,一直到成年都沒忘記。
江柔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替黎宵接受道歉。
朱強聽到她要抱着孩子將東西送回去,就知道她是真的不想要,不是在客氣。
臉上神色有些無奈,看了眼江柔,最後嘆了口氣,拎着東西走了。
黎宵今天回來的晚一點,他去醫院看了下王嬸王叔,還說過些天王叔就可以回來了。
江柔正在房間里看書,聽他說完后,便把上午朱強過來的事說了。
黎宵皺眉,“東西呢?”
江柔如實道:“沒拿,我讓他拿回去了,東西太貴了。”
黎宵本來還有些不舒服,聽到這話直接笑了,知道朱強聰明反被聰明誤,他以為誰都像梅子和王濤媳婦?
江柔向來不愛佔人便宜,送越貴重的東西她越不會要。
滿意的點點頭,“以後我會跟朱強少點來往,不是一路人了,他要是再拿什麼東西過來給你,別要,回頭我給你買。”
江柔一笑,“好呀。”
低下頭繼續看書。
黎宵看着她柔和的側臉,心裡一軟。
他從出生到現在,屬於他的東西就不多,所以他以前很珍惜跟在自己身邊的人,現在他卻覺得,如果不合適也就沒有必要繼續處着了。
可能因為身邊多了江柔和孩子,他不是很怕失去什麼了。
——
十二月中旬,黎宵去市裡賣滷味,回來時順便將王叔王嬸捎回來了,王叔身上的傷還沒好全,需要坐輪椅。
到了家門口時,黎宵背着王叔走在前面,王嬸推着輪椅走在後面。
剛好是傍晚下班的時候,周圍一些鄰居回家看到這一幕,都停下問情況。
這片地方不大,周圍住的都是老鄰居,關於王家的事早就傳遍了。
原以為王叔出了事,王嬸會整天以淚洗面憔悴的不行,這會兒看到一個月沒見的王嬸,發現人沒瘦也沒憔悴,臉上還掛着笑。
一個短髮嬸子沒忍住拉住王嬸問:“愛花,你家男人怎麼樣啦?開車的司機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