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奕瑤答應會去蒙山秋狩,嚴霆便和顏悅色起來,包括老夫人。
先不提嚴霆如何,老夫人突然大變樣,要說其中沒有什麼貓膩,鬼都不相信!
關於嚴倩被禁足,兩人沒有提出任何的異議,嚴霆甚至發了話,讓沈奕瑤趕緊給嚴倩找門婚事,嫁得越遠越好。
雖然這件事沈奕瑤是準備無論任何人反對,她都是要做的。可話從嚴霆口裡出來,卻讓她感覺到尤其的寒心。作為一個父親,哪怕兒女做了再多的錯事,也不該如此冷漠無情,甚至連問都不問一下。
這個男人還是當年自己心目中那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嗎?還是他從來沒變,只是她一直看不清楚。每看清楚一些,沈奕瑤的心就冷上一分,直到冷到了骨子裡。
不過現如今他如何,她已經是不想再關心了,若不是為了兩個孩子,她根本不想呆在這威遠侯府里。
相比沈奕瑤,陳氏這些日子過得頗為焦頭爛額,首先是她以往沒管過家,威遠侯再怎麼不濟,爛船還有三斤鐵,以她一個沒有管家經驗的,怎麼可能管得好。
再加上她猜忌薛氏,一拿下中饋便將薛氏以前用的人全部給換了。這麼做也無可厚非,要不然怎麼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呢,三房夫人當了家,三房的下人自然也少不了好處。可關鍵問題是不光她沒甚經驗,她手下之人也沒什麼經驗,又不懂徐徐圖之,急不可耐便將人都換了,弄得整個府里都亂了起來。
首先暴露出問題的就是大廚房,這廚房歷來是油水最多的地處,如今由陳氏奶娘王媽媽管着,以前那個管廚房的婆子被發落去了洗菜。
要不怎麼說人蠢沒治呢?
能在大廚房裡管事的,根本不可能是以薛氏一人之力便能主導,這婆子背後可是站着趙媽媽。自己人被換了,趙媽媽什麼也沒有說,任那婆子在廚房洗菜。
陳氏還很得意自己換了薛氏的人,殊不知薛氏可是笑岔氣兒了,等着陳氏被收拾。
那王媽媽也是個不中用的,看似威風凜凜,實則根本管不住事兒。下面有人給她使絆子也看不出來,沒幾日府里的主子們便怨聲載道起來。
你點的是鱸魚,她給你做條桂魚送上來,要麼就是該給這處的菜,送去那處了。零零總總,不勝枚舉。還有近些日子的菜式也降了標準,明明分例是減了又減,如今想點個菜吃,不是這個沒有,就是那個也沒有。
當然這其中是少不了有人給使絆子,故意差事不做好,但也有陳氏的原因。
原來陳氏急於在老夫人跟前表現,為了省銀子,她將大廚房的一些常備菜削減了不少樣數。這些菜均是備着讓主子們點了換口的,陳氏考慮到很多時候根本用不了,放着也是便宜了下人們,便給減了些下去。
薛氏出於某種目的並沒有跳出來,沈奕瑤是個好性的,吃了幾日不合口味,也沒有吱聲,自己將錦瑟院的小廚房弄了起來,也不打算用大廚房的膳食了。
見大房二房都沒有吱聲,陳氏更加得意了,直接將備用菜全部削減,改為每日大廚房定一個菜單,各房要吃什麼從菜單上點菜。
這個主意是經過老夫人同意的,陳氏給老夫人算了筆賬,每個月下來可以節省不少開支,反正削減誰的,也減不到老夫人身上,老夫人自是沒什麼可說。
嚴嫣是不在大廚房用膳許久,但不代表她看得慣有人在她面前上躥下跳,跟沈奕瑤商量過後,沈奕瑤便命人去和陳氏說了,說以後錦瑟院的膳食不從大廚房走,讓陳氏直接將銀子撥過來。
沈奕瑤是不在乎這點銀子,但嚴嫣說了,即使不要也是讓人中飽私囊了去,既然如此為什麼要便宜旁人呢?
陳氏也沒多想,便同意了。
然後隔了一日,薛氏也使人來了,說以後大房的膳食也不從大廚房走了,讓陳氏將分例銀子撥過來。
僅是沈奕瑤的錦瑟院,陳氏還沒覺得有什麼,嚴嫣和嚴陌兩人的膳食銀子是早在裴姨娘管家那會兒便會定時撥過去的,如今自然蕭隨曹規。
可如今是整個大房的膳食都不從大廚房走,情況便有些不妙了。要知道大廚房之所以油水多,那是因為大廚房管着主子們的膳食,隨便從哪個地方摳下來一些,一個月也能撈不少銀子。如今主子們都不在大廚房裡用膳了,還能從哪裡弄銀子,雖說羊毛出在羊身上,那也要得有羊啊!
當然,你也可以說,就算沒了大房和錦瑟院及凝香閣,還有紫玉軒,攬月軒及嚴霆、榮安堂及三房。可要知道,嚴霆及老夫人的膳食是沒人敢剋扣的,剩下的紫玉軒及攬月軒都是小頭,能算上大頭兒的就是三房了,自己從自己身上剋扣銀子,那不成了笑話嗎!
但陳氏也不敢不答應薛氏,薛氏一句話便將她堵了回來,怎麼二弟妹可以,我這個做大嫂的就不行了?莫不是三弟妹看不起我這個大嫂?就算看不起我這個大嫂也沒關係,可別忘了我們大爺可是三爺的兄長。
陳氏只能老老實實將銀子撥了過去,薛氏要求一年一撥銀子,陳氏沒答應,因為賬上沒什麼多餘的銀子。
薛氏聽了,也沒再吵,扭頭便走了。
此事讓老夫人知曉,她怒不可遏,將陳氏叫過去罵了個狗血淋頭,說她沒事兒瞎折騰。
這事對陳氏來說是頭疼,對老夫人來說就是肉疼了。
原來府里的每個主子均有定額的膳食銀子,但那個數目實際上是虛的,大廚房面上是按着定額來,實際上這兩年府里境況不好,明面上削減不少暫且不提,暗裡趙媽媽也早就在老夫人指使下,與之前那廚房管事婆子通過氣兒又砍了一刀。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往年僅沈奕瑤一人一月的膳食銀子額定是一百兩,經過這幾年的幾次削減已經降為了六十兩,可即使是這六十兩,沈奕瑤也是吃不完的。老夫人便根據往例砍去了一部分銀子下去。
如今沈奕瑤要求將膳食銀子撥過去,也就是說每月要雷打不動要撥六十兩過去,不光下面的人沒了油水,連老夫人這裡每月也要多支出一些。
以前有個嚴嫣和嚴陌也就算了,如今又多了一個沈奕瑤,再加上大房一家子,每個月要多支出近兩百兩銀子,老夫人心肝脾肺腎都是疼的。
可她除了能罵陳氏沒事瞎折騰,別的也不能說太多,總不能說自己心疼這點銀子,那不是將自己那點底兒都給掀了。
沒兩日老夫人便燎了一嘴的泡,俱是心焦的緣故。碰到兒媳婦關心詢問兩句,她還不能說實話,只能說最近上火。為了表現自己真是上火的緣故,老夫人連着吃了三日的白粥。
到底是不是真的上火呢?除了陳氏傻乎乎的信了,大房與二房俱是不信的。
老夫人本就操勞過度,最近幾年又心力交瘁,連着吃了三日白粥,終於扛不住暈了過去。
下面人以為老夫人是老毛病犯了,殊不知她是餓暈的,正慌亂的準備叫人套車去請大夫,誰知老夫人又醒了過來,原來趙媽媽急中生智掐了老夫人的人中。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老夫人沒準人去請大夫,緊着軟綿的吃食用了一些,才又活了過來。當日晚上老夫人依在大靠枕上盤算着手邊的銀子,想着自己老了老了,居然將日子過成了這副樣子,忍不住老淚橫流。
趙媽媽也是傷心不已,主僕兩個抱頭痛哭。
哭歸哭,第二日起來,日子該怎麼過還是得過。
轉眼到了蒙山秋狩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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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山圍場距離京城並不遠,也就一日多的路程。
此處早在太/祖那時便被劃為了皇家圍場,用以皇家狩獵。
蒙山圍場佔地頗大,有山有水還有一大片無邊無際的草原。太/祖當年來到此處,見之欣喜,說此處地貌特徵罕見,用來行獵甚好,便下旨將此地開闢成了皇家圍場。
大熙開朝立國初期,民風彪悍,人人尚武,□□又是馬上皇帝,為了讓後輩子嗣牢記先輩們的風範,不貪圖享樂,便定下了每年蒙山秋狩的規矩。
流傳至今,雖不若早先那般每年一次,也是隔兩三載便會舉行一次。
嚴嫣等人到的時候,蒙山圍場營地這處已經先到了許多人。圓錐形帳頂的氈帳已經搭建起來,大小不一,三五成群。
威遠侯府分了兩頂氈帳,緊挨着一起。一處面積小點,一處面積大點,沈奕瑤站定之後,便帶著兒子女兒進了那處面積大的,面積小點的那個留給了嚴霆。
這處氈帳面積很大,一入內便是一處空地,地上鋪着紅色的氈墊,正中首位放了一扇屏風,屏風前有一張矮几,下首兩側各有兩張,其後是青色的坐墊,此乃待客之處。屏風后正中與左右,各有一扇門,通往休息的地方。沈奕瑤在正中那間,嚴陌在左,嚴嫣在右。房間面積差不多大小,靠里處有一張矮榻,又有矮几矮桌若干與一扇屏風,然後便再沒有其他。
馬車上的箱籠與小件細軟一件一件往下卸着,負責搬箱籠的這些人均是威遠侯府的家丁,待東西放下歸置好,他們還是要回京城的,等主子們要回府的時候,再架了車過來接,營地這處是安置不了這麼多人的。
這次出來,嚴嫣帶了依雲和依夢,嚴陌帶了鶯兒和燕兒,沈奕瑤則是帶了翠巧和翠萍。地方只有這麼大,卻是沒有奴婢住的地方,幸好每人的房間不小,貼身丫頭跟主子住在一間便好。
不一會兒氈帳內便布置好了,矮榻上鋪了細軟柔滑的被褥,上面圍了一層薄薄的紗帳,一處矮几充當了妝台,上面放了妝奩與銅鏡梳篦。依雲依夢兩人的鋪被放在氈帳角落的位置,地上鋪有乾淨軟綿的紅色氈墊,是時將鋪被打開,再蓋上一層被子,就可以休息了。
嚴嫣剛坐定,柳淑怡便找來了。
原來毅勇侯府的人是先到的,柳淑怡正無聊着,聽聞嚴嫣也到了,便過來找她玩兒。
她穿了一身水藍色的騎裝,腰束水色寬邊錦帶,更顯小蠻腰細細一把。黑鴉鴉的長發在後面挽了一個髻,左右兩邊卻各編了兩條細細的髮辮,看起來頗為嬌俏。
“哎呀,你怎麼還穿這些,快換了衣裳,咱們出去騎馬。”
柳淑怡是最喜歡來蒙山圍場的,因為的這裡無拘無束,也不用像在家裡要穿上繁瑣的衣裙,梳上好看的髮髻,頭上手上脖子上帶着各式各樣的首飾。她爹毅勇侯世子乃金吾衛指揮使,是為聖上親信,每次蒙山行獵都會跟來,所以柳淑怡對這裡是十分熟悉的。
嚴嫣也來過兩次這裡,卻是還小的時候,並不若柳淑怡了解周圍的情況。
嚴嫣對柳淑怡笑了笑,便去屏風後面更衣,等再出來卻是着了一身海棠紅窄袖騎裝。她去了妝台前坐下,依雲給她拆了髮髻重新梳發,柳淑怡鬧着非要讓嚴嫣與她梳一樣的髮型,依雲便照着她的髮型給嚴嫣梳了一個一模一樣的。
等妝扮好,兩人去了沈奕瑤跟前兒,宛然是一對姐妹花。一個俏皮可愛,一個高挑清艷,端得是貌美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