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還是第一次當面這麼寒磣嚴郅,嚴郅本就是惱怒至極,被這麼一刺激,更是怒不可遏。
他去了王姨娘房裡,發了好大一通火。
王姨娘從來是個膽子小的,當場就被嚇得癱倒在地,口不能語。
按嚴郅本身的想法,這王姨娘得狠狠的懲治一番。可顧慮到已定親的嚴玲,只能親自發話禁了她的足,嚴玲未出嫁之前不准她再出門去。包括王家那邊,以後也不準王姨娘見了。並命身邊下人去王家警告,若下次再敢在外頭胡說八道,直接一家子打斷腿了發賣!
此事讓嚴玲知曉時,已經是鬧得沸沸揚揚了。
嚴玲臉白如紙,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好不容易努力見了轉機,居然又生了這麼一個事端,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去了王姨娘房裡,她正坐在榻前嚶嚶哭着。見嚴玲走進來,哭得聲音更大了。
嚴玲看着她,滿心疲累,恨不得也哭一場才好。
“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好啊?你就不能消停一會兒?既然想蹦躂,早些年你幹什麼去了,這會兒倒是蹦了起來。”
“是不是見自己養的姑娘現在好了,要嫁人了,便覺得自己高人一頭,可以耀武揚威了?你活了這麼大一把年紀怎麼就沒活明白過呢,你是看不清還是怎麼?”嚴玲聲音越說越大,甚至有些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咱們現在能好好的坐在這裡,能讓你還為了我能嫁去慶安伯府而洋洋得意,不是因為我有多麼的好,而是正房那裡心腸沒壞掉,你明不明白!”
“我只是見她薛氏一點都沒有為你打算的樣子,才會……”
“別人為什麼要為我打算?”嚴玲抹掉臉頰上的眼淚,冷冷的道。
“你叫她一聲母親呢。”
“哦,你也知道我叫她一聲母親,你還是我親娘呢,我叫你姨娘叫了十多年,你為我打算的呢?”
王姨娘的面色猛然白了一下,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
“我問你話呢!你這個作為親娘的為我這個親生女兒打算的在哪兒?”
嚴玲冷冷一笑,“這麼多年,你的錢不是都貼給王家了嗎?你有記得為我這女兒打算一分一毫,你有嗎?哪怕是一針一線!錯了,你連多餘的余錢都沒有,甚至還要找我拿銀子去貼那個家裡!”
王姨娘猛地一喘,凄凄哀哀的哭了起來,“我怎麼沒有為你打算過,可你姨娘我出身賤,比不上夫人,我能如何!家裡那樣一副情況,我總不能看他們都餓死。我若像夫人那麽有錢,也不會是這般……夫人那麽有錢,多施捨點我們也不算什麼,你叫她一聲母親,這嫁妝之事本就是應該讓她來出……”
“對,你說的都對!你說的都有道理!可是——”嚴玲滿臉悲涼,嗓音猛然拔高起來,“你是不是覺得全天下的人都欠你的?沒人欠你的!她對你不好,是因為你做了不該做的事,她對我不好,是因為你做的那骯髒事,讓我成了她的肉中刺!沒有人逼你,沒有人去逼你爬了爹的床,既然你爬了,後果就要自己承擔。”
“玲兒——”
王姨娘面色白得像鬼一樣,嘴唇不停地抖索着。她沒想到原來女兒居然知道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可是——
“我沒有錯,我哪裡有錯了。”她又哭了起來,聲音里滿是委屈,“家裡過得那麽困難,全指着我做丫頭的那點月餉過日子。你以為你姨娘就是賤,非要過看人臉色的日子過活?可你舅舅那會兒等着銀子娶媳婦,我能如何!”
原來還有這麼一出!
所以她也挺委屈的是嗎?
可她的委屈該去找誰訴說!
“那不是我的舅舅,你別忘了我的舅家是薛家!”嚴玲殘忍的道。
以往她總是顧念情分,怕自己說出來的話讓王姨娘接受不了,可事實證明該殘忍的時候必須得殘忍,若不然她們母女二人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父親今日才來訓斥過你,你還是不長記性。”嚴玲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平靜的可怕,“父親說了,以後你或是王家再在外面亂攀親戚,王家所有人一律打折了腿發賣!”
“你——”王姨娘滿臉驚駭,不敢置信,“你怎麼能如此狠心,那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是你的親舅舅啊……”
“姨娘似乎又忘了,以姨娘的身份連半個主子都算不上,你的哥哥怎麼會成了我的舅舅,姨娘還是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好。”
罷了罷了,左不過她說服不了她,為了少給自己招禍,也為了她日後出嫁,她還能在這家裡有一席之地,索性由自己打碎她的所有念想。
嚴玲突然發現還是以往那個王姨娘好,人雖是膽小了些,但膽小就不會生事。人總是要認清楚自己身份的好,因為很多時候,一旦忘乎所以,等待的可能就是萬劫不復。
王姨娘受不住這種打擊,哭得抑不可止。
只聽得嚴玲深深嘆了一口氣,這聲嘆息充滿了無盡的疲憊。
“你怎麼就不明白呢?你礙了她那麽多年的眼,這會兒能繼續呆在這裡,不過是因為你之前老實。就算這會兒被你得逞,但有沒有想以後?我出嫁后你還是在這家裡,你都說了母親不是個簡單的,我離開以後,你覺得自己夠不夠人下盤菜?”
王姨娘心裡咯噔一聲,嚴玲已經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也不知曉那些話王姨娘有沒有聽進去,總而言之她終於消停了。
也不像之前表現的那麽張揚,又如同以往那樣深居簡出起來。
其實看着這樣的王姨娘,嚴玲是滿心心疼的。可沒辦法,世事不由人,一朝行差就錯,一輩子都難以翻身。只希望自己以後能在夫家過好,那麽姨娘在這裡自然也無憂。
早熟的嚴玲,還不到十五歲的年紀,已經開始為未來做一個好妻子好兒媳做打算了。
人世間總是充滿着這樣那樣的無奈,可未來的日子還得繼續走下去。
……
這樣的無奈自然是嚴嫣所不能體會的,她生來受不得氣受不得委屈,哪個要給她點氣受,她恨不得把天捅個窟窿出來。
可她不能體會,並不代表她看不到。
因為看到了,明白了,所以心中更是複雜,也自然珍惜眼前擁有的一切。
比起旁人,她算是極好的了。雖然嚴霆仍然像附骨之蟻一樣揮之不去,可自從蒙山圍場那次,他便很少出現在她和她娘的面前,似乎之前的種種,盡皆煙消雲散。而如今她有娘疼着,有個可愛的弟弟,還有那個很煩人的人。
每每想起駱懷遠,嚴嫣總是很想笑又很無奈,可這無奈中還夾雜着一絲甜蜜。
駱懷遠並沒有忘記他的志願,哪怕那日嚴嫣已經接受了他,他仍不忘日日在嚴嫣面前刷新一下存在感。
今日送朵兒花,明日送點吃食,後日送點小玩意,總而言之他日日翻新,送過來的東西從來不帶重樣的。如今凝香閣的下人已經摸准脈絡了,每日上午的時候便去門房那裡接收一下東西,因為東西不拿回來,她們姑娘是不會安心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嚴嫣居然被駱懷遠培養出這樣一種習慣。不得不說他潛移默化的功夫很好,這就如同那有一句話,只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針。
可今日,駱懷遠的慣例卻突然的斷了。
見梅香空手回來,嚴嫣不自覺皺了一下眉。
似乎想掩飾一下自己的情緒,她又道:“可能是有什麼事耽誤了。”她並沒有發現這句話,才將她整個的心思暴露得完完整整。
駱懷遠確實讓一件事給耽誤了,以至於居然忘記交代小安子將東西着人送過去。
還是小安子見殿下神色不對,又不敢打擾,自己拿了昨日殿下說要給嚴姑娘的東西,自己下去辦了。
駱懷遠磨蹭着手裡的那疊紙張,半天都回不過來神兒。
這幾年,他也是有慢慢建立自己的情報機構。要知道不管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消息都是最為重要的。因為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消息,就能搶佔先機。
上元節那日,駱懷遠偶然見到嚴霆和許向榮交談之時的樣子,心生疑竇,之後便命手下之人暗裡去查探。
這一查便是一個多月,可查出來的消息卻是極為完整的。從嚴霆與許向榮搭上線之始,到其間的來往,直至最近這些時候的動向均有記錄。
當然,很多內情是查不出來的,例如今日別人進了一棟宅子,在裡頭見了什麼人,幹了什麼事,這些是不知道的,但日常行跡都有跡可循。也許有人會說,這些又不能做什麼,可讓駱懷遠來看,可以利用的地方卻很多。
也確實很多,知曉嚴霆最近總是出沒於一處宅子,駱懷遠便命人探了進去。經過一番艱難的打探之後,因為那處宅子的看守極為嚴密,幾次都差點被人發現。居然得出了一個讓駱懷遠並不吃驚的消息——
原來那兩個人真有一腿!
難不成他真有雙擅於挖掘‘腐’的明亮雙眼?
為此,駱懷遠拿着一柄手鏡對着自己照了良久,越看越覺得自己的眼睛確實很亮。
按下不提,之後便不可避免面臨說與不說的選擇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