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因二皇子就藩之事鬧得如火如荼。
火藥味兒越來越足,甚至有朝臣當朝吵了起來。太子一系的正統維護者自然揪着二皇子有違祖宗規矩,到了年紀不出京就藩之類等等不放。二皇子一系的人一直表現的很沉默,直到太子一系的人表現的越來越咄咄逼人,才出口反駁。
大體就是說二皇子剛大婚,規矩是很重要,但是總不能讓陛下將剛新婚的兒子扔出京去,是時外人會怎麼議論陛下?父慈子孝,此才乃倫常。當然這些是歪理,可附和之人居然不少。
其實所謂的爭論,不過是吵給熙帝看的,熙帝一天不表態,這些朝臣們一天就不會消停。
這一日,熙帝終於給出答覆。
大體的意思是,三皇子四皇子大婚就在近期,二皇子作為兄長自是要參加了弟弟們的大婚才會離京。並二皇子的封號以及藩地正在商論之中,不多時便會出來了。
熙帝這話算是將此事蓋棺論定了。
太子一系自然是得意洋洋、欣喜萬分。而二皇子一系則是垂頭喪氣、心生失望。
其實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熙帝如今正處壯年,又怎麼可能會如此早的定下結論呢?熙帝是對太子不甚滿意,但終歸究底換掉一個儲君並不是那麽簡單和容易的。二皇子一系想藉此掀翻太子穩固的地位,實屬不理智。
鼓動朝臣替二皇子辯駁的,自然不是許向榮。
按照他的想法與思路,就一直保持沉默,太子一系越是囂張跋扈、以勢壓人,熙帝的心就會越偏向二皇子這邊。這種偏向短時間並看不出來的,但長遠卻是受益無窮。
一直以來,許貴妃一系遵循的策略,不就是如此的嗎?
偏偏多了一個二皇子的老丈人成國公喜歡跳出來指手畫腳!
可關鍵是你還扔不開他,姻親的定義就在如此,你享受了便宜,同時產生的後遺症也要自己解決。
許向榮自從與成國公打了兩回交道,就不怎麼太愛搭理他。對於成國公跳出來指手畫腳,他也只是看着一言不發。
每個派系都會有個領頭人,成國公並看不慣這個許貴妃的弟弟,本人一無是處,連個正經差事都沒,怎麼能領導依附二皇子的朝臣們從此走上康庄大道?也因此自從成國公當上二皇子的老丈人,就沒少在外面給二皇子當家做主。
這次太子一系拿就藩一事攻擊二皇子,起先就是許向榮定的策略,不動如山。哪知到了最後異議聲很大,便是成國公那一派挑出來的。既然成國公願意在前面跳,許向榮就聽之任之,這下成國公他終於不跳了。
之後,許向榮進了一趟宮,姐弟倆說了什麼沒人知道。只是之後許貴妃將二皇子叫了過去,點着名罵了一通成國公,說讓他以後沒事少管閑事。
二皇子自然懂得其中的意思,說實在的,經過這次的事,他對自己這個岳丈也有些失望,大局觀根本不夠,怪不得被鎮國公壓了幾十年都無法翻身。
這兩人下意識淡忘自己在其中有意縱容的作用,說白了,不光有些朝臣想摸清楚熙帝的想法,這母子兩人同樣也是,只可惜結果讓他們有些失望了。
而許向榮因為之前放任了成國公的作為,事後自然也要出來收場,這些都是必須要經歷的,因為很多時候你不光與旁人在博弈,與自己人也是,因為沒人願意屈於人下。
與此同時,又發生了一件事。
許向榮位於京郊的一處別院,居然被人藉著抓流匪的名義給帶兵抄了。抄他別院的人是京大營的人,據聞是京大營麾下有個營隊在京郊附近進行例行巡邏,發現了一名可疑人士,那名可疑人士行為詭異,見到京大營的兵士便望風而逃。
由此,京大營的人才追蹤到這處別院來。
這些自然都是信口胡說的,可還真讓京大營的人抄出了東西,此處居然發現不少管制軍械。硬弓強弩此類軍械在歷朝歷代皆是官府嚴格管制物品,民間不允許私藏。當然有些富貴人家子弟喜愛騎射,家中備一二良弓也不是不可。可若是數量繁多,就值得考量了。
尤其此處地處微妙,你一商戶的別院,居然敢大肆藏匿硬弓強弩,你在天子腳下藏這麼多弓箭意欲為何?說你意欲謀逆都是輕的!
管閑事管出了貓膩,誰敢說京大營此舉不對?京大營本就是拱衛京師安全的,打個擦邊球是無人敢說閑話的,剩下的事自然是交給了兵部與京兆尹,與京大營再無關聯。
許向榮知道這是鎮國公府在向自己報復兼示威呢,之前沈奕瑤便是京大營的人救下的,這回又是京大營過來抄。只差明晃晃對他說,我知曉那事與你有關,咱們先把這筆賬算算。
沈奕瑤身邊隨從護衛死傷慘重,許向榮此次也是損失慘重,與那些管制軍械一同抄出的還有二三十名壯年男子。許向榮該慶幸自己一向小心謹慎,許多不易見光的東西都是分開藏匿,若不然此次的損失會大到不敢估計。
別院掛在一名商戶名下,這商戶自然也是許向榮的人,商戶全傢俱被下獄,下場估計砍頭都是輕的。
錢、物、人都損失了,讓許貴妃與二皇子俱是心疼不已,他們只當是被太子一系抓了到手腳藉機報復,並未往一直置身事外的鎮國公身上去想。許向榮倒是清楚內里,可他卻是什麼都不能說。
這個啞巴虧吃得讓許向榮連着幾日心情都不甚好。
不過鎮國公如此大張旗鼓的報復,也讓許向榮放下心來。若是沈家一直不動聲色,他還會擔憂會不會有什麼后招,如此大張旗鼓的報復,就代表着那件事自此一筆勾銷,此後鎮國公仍是置身事外。
也不知這是福還是禍。
那邊替成國公擦屁股還未擦完,這邊又出了漏子需要掃尾,許向榮已經連着好幾日晚上只睡兩三個時辰。
就在這之際,嚴霆出事了。
***
鎮國公府出手,永遠都是如此的讓人迅雷不及掩耳。
快、狠,且准。
嚴霆自那日在私宅與許向榮吵了一架,便再沒有往私宅里去過。換着往日,許向榮自會藉著不同理由叫他出去,卻一直沒有動靜。
這日,劉羲約嚴霆去京郊湯泉莊子上玩樂。嚴霆近幾日本就心情煩悶,沈奕瑤之後返回威遠侯府,對自己遇襲隻字未提,嚴霆雖不與她見面,心中卻是不想呆在府里的,傍晚下了值便騎馬往京郊去了。
時值初春,天還是比較冷的。
嚴霆身穿墨綠色刻絲鶴氅,騎馬奔馳在京郊的小道上。其後是他的幾名隨從,王猛、王勤、劉炬三個。
天黑得有些早,嚴霆等人出城門之時天剛擦黑,這會兒已是夜色如墨。天上無月,連星星也躲在了陰雲之後。幸好嚴霆等人也不是沒有趕過夜路的,倒也沒覺得有甚,老馬識途的往湯泉莊子而去。
突然,地面一陣陣震動,似有人騎馬往此處行來。見這聲勢,人數並不少,至少也得有二三十騎。
嚴霆正在疑惑,這種時候怎麼有大群人馬來此荒郊野嶺的地方,就聽得後面傳來一聲‘不好,侯爺快跑’的聲音。
他回頭望去,遠方夜色如墨,看不清來者何人,而距他后處不遠的位置,劉炬似乎中了一箭。伴隨着劉炬的聲音,還有嗖嗖嗖的箭矢破空聲響。
嚴霆大叫了一聲‘快躲’,便一夾馬腹往前竄去。身後三名隨從雖已是中了箭,但也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後不遠處。
襲擊者如附骨之蟻,一直綴在後處。
天色已晚,四周黑暗不清,嚴霆慌不擇路之下,已經識不清方向了,只知道往前跑,一直往前跑,倘若不然,今日可能就是他們幾個的死期。
王勤因受傷過重,終於掉隊了。其兄王猛見此,趕忙迴轉欲救下他。只可惜對方人數眾多,還未等他靠近,王勤便被射成了篩子。王猛目眥欲裂,知曉這次逃不了了,也不準備逃,準備要與這群卑劣的偷襲者拼了。
劉炬是最先受傷的,也是受傷最重的,此時早已是體力不支。
見此,他一聲大喊:“侯爺,你快跑,屬下三人為你斷後——”
嚴霆聽見王猛的咆哮就停了下來,正欲反轉馬身前去一同搏鬥,卻被劉炬一刀砍在馬屁股上,馬兒一聲嘶鳴便飛竄了出去。
風很大,無孔不入往人眼耳口鼻中鑽着。
嚴霆肝膽俱裂,他知曉對方人數太多,如今自己迴轉只會白丟了性命,壓低了身子拚命催促着馬兒跑得更快一些。
馬蹄聲仍在身後尾隨不丟,遠處連着傳來幾聲慘叫。
嚴霆心中悲憤至極、憋屈至極。
連對方是什麼樣子都未看到,他居然折了三個跟了他十幾年的隨從!
一聲箭矢破空聲響起,嚴霆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以他習武多年的經驗,這一箭非同尋常,若是中了必死無疑,他拚命將自己身子壓低到與馬兒平齊,寄望能躲過此遭。
幾乎是猝不及防的,身/下的駿馬轟然倒下了,嚴霆被摔了出去,摔出了十幾米遠,撞在了一顆樹上。
一陣清風拂來,天上的月不知何時顯露出來。
月色如水,靜靜的灑射在這荒郊野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