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1 / 2)

==第一百三十章 ==

話說出口, 洪蘭溪才意識到自己失儀了。

她就想請罪, 卻在擡起頭的一瞬間看到上方那張臉愣住了。

那張臉上滿是從容而安撫的笑,就好像當初那日明明事態緊急, 她怕她被人嚇到,匆忙地給了她一個這樣的笑容。雖是一閃即過, 但洪蘭溪一直記着,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她才會不顧身份連着去找當時還是個戲子的秦明月好幾次。

因為她知道, 有着這樣笑容的姑娘, 一定是個好人。

她突然又想哭了, 因為當年的回憶。

秦明月抿了下唇角,對身邊的香巧道:“將六太太領去坤寧宮梳洗一番。”

香巧心領神會, 來到洪蘭溪的身旁, 領着她下去了。

而發生的這一幕,讓殿中所有人都震驚不已,誰也沒想到敬亭侯府的六太太竟與皇後娘娘有舊,看樣子交情似乎還不錯。

京城就這麼大, 許多府上的女眷都知道六太太不得敬亭侯夫人的待見。雖是其中原因有些複雜, 但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

大家忍不住看向敬亭侯夫人,同時看的還有那個仗勢欺人的何氏,心想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敬亭侯夫人老臉上寫滿了吃驚及種種複雜的表情, 更不用說是何氏了,恨不得縮在人後面,不讓上面的皇後娘娘看見了她。

出乎所有人意料, 秦明月並沒有發作,只是一個眼神,就有人上前將三人領下去了。

不過本來以敬亭侯府在京中的地位,怎麼也能在兩處偏殿中混得一席座位,這次卻被領去了外面的涼棚,竟是連殿前兩側檐下的席位都沒混着。也是這宮裡上上下下都深諳眼色之道理,不用上面人明說,他們就知道該怎麼做。

在諸多人的目光中,三人被領着出了殿,下了台基,往涼棚中而去。

敬亭侯夫人老臉漲得通紅,還要忍住滿腔悲憤。

何氏忍不住道:“這位公公,你是不是弄錯了,咱們怎麼能坐在……”

沒等她話說完,敬亭侯夫人便斥道:“閉嘴!”

……

這一場插曲就像掉進湖裡的石頭,不過是泛起一絲漣漪,轉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而命婦朝賀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衡國公府的人來得挺晚,但架不住地位顯赫,在宮門前就插了隊,來到交泰殿前也不用等着,自然有人領着她們進殿。

以太夫人為首,衡國公府的一眾女眷隨着司禮太監的聲音拜着,跪在衡國公夫人身後的錢淑蘭緊緊地攥着自己拳頭,需要拚命壓制才能不調頭離開。

曾經她是高高在上的縣主,她是想踩也就踩死了的小戲子。這些年錢淑蘭無數次後悔當初為什麼沒將她弄死,以至於她竟成了夫君心頭上的那顆硃砂痣,雖是莫雲泊從未提起過,表面上與她感情還算不錯,可錢淑蘭知道兩人之間一直隔着一個人。

一個早就嫁了人,成了別人的妻子,之後去了那窮山惡水的遼東,再也不會回來的女人。

卻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回來了,還成了皇后,而她竟還要來拜她。

這對錢淑蘭來說是極度的羞辱,可她還是得拜下來,還得三跪九叩。

太夫人還未拜下,就被秦明月親自下鳳座扶了起來。

她已是古稀之年,身份高,輩分也高,哪怕秦明月是皇后,也不能讓她拜。

秦明月攙着太夫人,笑得溫和:“太夫人乃是本宮長輩,哪能讓您拜我,沒得讓人說失了禮數,為人輕狂。”

太夫人滿臉都是和藹的笑,即讓人覺得恭敬,卻又不顯阿諛。

“皇後母儀天下,乃是天下女子之表率,臣婦當得這一拜。”

都知道這是虛言,不過兩人還是來回一番客套,而以衡國公夫人為首的一眾女眷已經按制行完了禮。

“快扶太夫人去安坐,本宮待會兒再去陪。”秦明月吩咐道。看都沒看跟在衡國公身後半垂着頭的錢淑蘭一眼。

不是她不記仇,而是她覺得現在兩人已經失去成為對手的機會。對一個人最大的懲罰就是,站在她可望不可及的地方,俯視她。

……

其實若能選擇,恐怕沒有人會願意參加宮筵。

菜是涼的,飯是冷的,也就擺着好看。可還是還得吃,不然就是不給臉。很多命婦們時不時持起銀箸,食上兩小口,就再不動作了。若是問起,肯定是食量小,已經用夠了。

坐在首位上的秦明月,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可都是銀子,尤其能進宮裡的食材,又哪裡會差,哪怕是顆白崧,它也是白崧裡面最拔尖的。

她在心裡估摸了一下時間,從鳳座上站起。

隨着她的動作,整個殿中的命婦們俱都站了起來,隊容一致,仿若是練過的。

“各位夫人慢用,本宮去換身衣裳。”

說是如此說,其實這也就是下場台詞,作為皇后是不用從頭陪到尾,露下面,略坐一坐即可。

“臣婦等恭送娘娘。”

出了交泰殿,秦明月的肩膀就垮了下來。香巧和香桃眼明手快地攙扶了過去。

“累死我了,這活兒真不是人乾的。”都是跟在身邊多年的人,所以秦明月在二人面前說話從來不拘着。

“娘娘,快別這麼說,不吉。”香巧壓着嗓子道。

秦明月笑了笑,不置可否。

坐上鳳輦,她總算可以放鬆下了,也突然想起洪蘭溪。

“洪姑娘呢?”

香巧一愣,才道:“六太太被奴婢命人安排去了西偏殿。”而秦明月方才一直在東偏殿,自然是沒見着人。

香巧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誤了,忙道:“娘娘,可是奴婢讓人去傳她?”

秦明月想了一想,還是點了點頭。

她雖然很累,但還是與友敘舊的心思佔了上風。

回到坤寧宮,秦明月先去沐了浴,才換了一身舒適的衣裳出來。而坐在西暖閣里的洪蘭溪,也換了一身家常的打扮,卻是秦明月專門命人帶她下去沐浴更衣的。

都穿着一身大禮服,秦明月光坐着旁邊還擱着冰,都汗濕了裡面兩層衣裳,她可不忍心讓舊友就這麼坐着與她聊天。

秦明月一身月白底紅藍黃撒花的縐紗衣裙,臉上還帶着水汽,顯得臉上肌膚又嫩又光滑。尤其她剛洗了發,微微有些濕潤的及腰長發披散在身後,越發顯得她臉嫩。她腳上趿了雙軟底的水紅色繡鞋,樣式十分簡單,也沒綉什麼花紋,卻在鞋尖上綴了個顆偌大的明珠。

珠子很圓,也很亮,隨着她的走動一閃一閃的。洪蘭溪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看到那顆閃耀珠子,才意識到身邊來了人。

她下意識擡起頭,不過沒等她行禮,秦明月就來到她身邊的炕上坐下了。

炕上鋪着牙白色滾棕金色邊的象牙簟,這東西清爽宜人,卻是不寒涼。據說乃是廣東進貢的貢品,製作極其複雜,是將象牙劈成一片片,而後削成一根根細若毛髮的牙絲編製而成。闔宮上下沒幾件,除了慈寧宮,大抵也就只有乾清宮和坤寧宮有。

不過乾清宮如今也沒有了,被祁煊命人搬到了坤寧宮的鳳床上。

那張牙簟比這張更為精緻華美,尺寸也大,是按照龍床的尺寸編織而成的。這兩日晚上秦明月睡在上頭,殿中不用冰,就能安睡一整晚。

見洪蘭溪還是要行禮,她忙擺了擺手,同時褪了繡鞋舒服地蜷坐在牙簟上。說不出的隨性,仿若她不是皇后,她也不是臣婦,不過是相交多年的至交好友。

“行了,就咱倆,你還跟我這麼客氣。”

“到底禮不可廢。”

“我今兒受得禮夠多了,也不差你這個。”

她一副誇張受不了的表情,將洪蘭溪逗得不禁噗呲一笑,旋即又想去掩嘴,秦明月瞥了她一眼,“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我記得你以前沒少偷偷穿着男裝四處跑,有一次還去了戲樓子里,不過當時我不在,事後回來才聽他們說起。若不是你提了姓洪,恐怕我還不知道是你。”

洪蘭溪有些怔忪,也有些悵然地放下手:“那時候蘭溪年紀小,不懂事。”

“可我沒覺得你那時候不好,反倒是你這樣——”秦明月頓了一下,有些複雜地看着她:“讓我有些認不出你來了。”

洪蘭溪面上露出一抹近乎狼狽的神色,想去遮掩卻掩不住,只能狼狽地低下頭。

秦明月嘆了一口氣,“介意跟我說說嗎?當然你若是介意,不說也可。”

然後秦明月就聽到了一個故事,一個讓她心中頗不是滋味的故事。

洪蘭溪從小長在雲南,那地方民風開放,女子可以隨意上街,男女可以自由相愛結合在一起,並會得到大家的祝福。而洪家本是寒門出身,洪夫人又是當地人,所以也就沒有將洪蘭溪養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從小生活在這種環境下的洪蘭溪,爽朗爛漫,敢作敢為,鮮活得就像是一條生活在湖泊里的小魚,肆意而奔放。可這一切卻隨着她爹的高升,一家人來到京城,而產生了極大的變化。

洪夫人開始意識女兒若是一直這樣,以後肯定嫁不出去的,於是請了教養嬤嬤,不光自己學規矩,也讓女兒學,並開始嚴格管束着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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