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漁村,長在海邊,從小到大聽說過諸多人死在海裡的恐怖舊事。但那些舊事畢竟都是從旁人口中聽說的,我未曾親眼見過,自然也就不太當回事,更不會覺得有多恐怖。
此時此刻,我親眼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甚至可能已經被這片幽深的大海所吞噬,連骨頭都沒剩下一根。我隻覺得自己全身冰涼,恐懼正在我心中逐漸蔓延開來。
“師兄!老顧!顧百川!你快出來!”
在我身旁,父親雙目圓睜,眼眶濕紅,死死盯著海麵,朝著海裡撕心裂肺的喊著。
直喊得聲嘶力竭,海麵上也沒有出現的顧伯伯身影。
我聽著父親略漸沙啞的喊聲,也跟著大聲喊了起來,“顧伯伯,你在哪?”
很快,又十多分鐘過去。父親說過,閉氣功最多能持續半個小時。半個小時早已過去,恐怕顧伯伯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父親最後再用力喊了幾聲,便不再喊了。他盯著麵前的大海,突然作勢要跳向海中。
幸虧我注意到了父親的舉動。我急忙上前攔腰抱住父親,問道:“爹,你要做什麼?”
父親雙臂用力,想要撐開我緊扣在一起的雙手,擺脫我的束縛,“彆攔著我!我要下去救他去!”
我驚呼道:“爹!你不要命了!大海茫茫,你上哪找他去?”
“他是我師兄!我得去找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父親打了幾十年的漁,力氣自然比我要大很多。在父親的用力掙脫下,我的雙臂已經開始逐漸酸麻,甚至劇烈的顫抖起來。
眼看著父親就要掙脫我的阻攔,我哀求道:“爹,你想想媽!想想咱們家!”
話一出口,我便覺得父親全身一僵,不再用力掙脫我了。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敢鬆開手,生怕父親會趁我一個不注意就衝出去,跳入海中。
父親怔愣在原地,背對著我,緩緩說道:“兒子,鬆開吧……爹不去了。”
說出這一句話仿佛用光了父親所有的力氣……
返航時是我開的漁船。
父親很早以前就教過我開船,但那時都是他站在一旁指導我,他讓我做什麼,我做什麼就是了。
這是我第一次獨立駕駛漁船,我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望著眼前這片一望無際的渤海灣,我的雙臂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內心惶惶不安。
渤海灣還是老樣子,一成不變,但它卻不再是我熟悉的那片渤海灣。在我眼中,它儼然變成了一片吃人的深淵。
我想要逃離這裡,越快越好。
父親失魂落魄的坐在甲板上,呆呆地望著海麵,乾裂的嘴唇一張一合的,似乎是在念叨著什麼。也許是因為風聲太大了,又或者是因為引擎的聲音太響了,我一個字也聽不清。
漁船剛一進入海港中有信號的區域,父親就立刻掏出手機給海警打電話報案。我將漁船泊在港岸邊上,和父親一起在港口中等候海警。沒等多久,海警便找到了我們。
父親向前來救援的海警簡單說明了情況,而後我和父親一同上了海警的搜救船,去往顧伯伯失蹤的那片海域。
到了渤海灣,父親為海警指明出事地點。可海警一番下水搜尋後,卻並未發現海水中有任何蹤跡。之後,海警又在附近方圓五裡的海麵上仔細搜索許久,也仍舊是一無所獲。
顧伯伯就仿佛在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當我們返回岸上時,已至傍晚。海警帶我們去做了筆錄,留下身份信息和聯係電話,才送我們回碼頭取車。
開車回到家中,父親連飯也沒吃一口就直接回了臥室,將門反鎖。
母親一頭霧水的看著我,問我父親今天是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我向母親講述了今天的駭人經曆,母親也被嚇得麵無血色,連連慶幸我及時拉住了父親。
大約一周後,海警上門找到我和父親,對我們說,他們派人在渤海灣上日夜不息連續找了一周,也沒能找到顧百川。海警隱晦點出,雖然這件案子不會結,但他們暫時不會再浪費人力物力在尋找顧百川上了。
我送走了海警,心裡生出一陣悲傷,“看來顧伯伯真的已經死了。”
之後的日子裡,隻要不是狂風暴雨,父親每天都會開船去渤海灣。以前就算是家裡最急需用錢的時候,父親也從未這麼頻繁的出海過。
我心裡清楚,父親去渤海灣隻是為了尋找顧伯伯。即使海警已經將渤海灣找了個遍,父親仍然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