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黑虎幫也還算不大不小一個江湖幫派,也不是全都瞎了眼的,隻是幫主駱守義受了劉謹的聘禮去北京辦些事了,他這三個副手一個是腦袋小時候被豬踢過,一個呢生來就頭腦簡單,兩隻手長得並無一點點的不妥,既沒有枝指,也不曾比別人少個指頭,數來數去呢他就知道自己有四個指頭,因為他隻會數到六,第一遍數過了之後重又從一開始,結果老三就是四根指頭了,老四呢倒也有些機智,誰知利令智昏,百十個小賊圍上去竟連人家一點都沒有傷到,不到半盞茶時間就全倒下了,這些事本來三人都是親眼看見的,縱是見向衝天躲閃得狼狽,隻要稍動一些腦子就能瞧出風色不對了,但這三個人被那黑追風勾了魂一般,除去那馬,竟是再也看不見其他的事了,向衝天一看這幾個人出手就知道這些人手底真有兩下子,哪肯久纏,一掌劈了那老二之後小小使了個詭計,就把那老三老四弄得自相殘殺了,兩人死在自己人手裡,卻連是怎麼回事都沒想明白。
向衝天也不理那些驚呆了的小賊,輕輕一勒馬,那黑追風長聲嘶鳴,前蹄揚起,向了那些小賊直衝而去,那些小賊大多都嚇呆了,倒也還有幾個頭目膽氣不壞,居然對了衝來的黑馬舉起了家夥,但向衝天一鞭就奪下了七八件兵器,卷起來飛得老高,卻正對準了那些人落下來,那些人再是膽大,也不敢伸手硬接那飛起十來丈鋒頭迎頭而下的東西家夥——也就是兵器,生怕被帶著一丁丁一點點,那時死的固是死得不甘心,就是沒死也跟死沒什麼分別了。驚叫中,那黑追風馬頭直撞,四蹄紛飛,撞著的人吐血飛開,被踢的人無不骨折,荒野裡一片鬼哭狼號般的鬼哭狼號,號得像是被老婆奸夫害死的野鬼般,一連數天,連山裡的狼在晚上都被嚇得不敢出來了。
向衝天在五台縣城裡一家客棧住下,五台派據說也是少林寺的一個分支,向衝天的馬再是惹眼,縱是江湖匪類巨盜,也沒有人敢在這裡打主意了,向衝天從潼關到五台,加上一路上打他馬主意的人還真是多他媽得很是不少,幾乎每天都要跟人動手,前後用了半個月,那黑追風也是累得不行,所以向衝天已是住了兩天,想要人和馬都要歇轉氣來,縣城裡老百姓卻不知怎的,明明五台山上是和尚的地方,七夕要到了,那些人反成群結隊地去五台山上香,甚至有人不遠千裡地趕來,向衝天暗笑:“真不知這些人是怎麼想的,難不成還想要給那些和尚說親事麼?總不能是那些和尚幫這些人找媳婦罷?”
五台縣裡向衝天過了兩天安穩日子,那馬也是將養得差不多了,傍晚時分,向衝天到馬廄裡拉出那馬:“老大,不是我不心疼你,隻是我的事情確實是太急了,不得不叫你吃這樣的苦頭,到了北京,大不了老子出銀子請你逛窯子罷了。你說好麼?”
那馬輕嘶著打了個鼻響,向衝天笑道:“你自己不說話老子當你是答應了啊!”
向衝天出了客棧,蹬鐙上馬,風一般出了城,向東北方向飛馳,半夜裡,已奔出了差不多兩百裡地,向衝天停下了馬,讓那黑追趕風鬆口氣,把隨身帶的兩個酒壇子放下,磕破一個壇口,放在那馬前麵:“喝罷你!喝了吃些草好上路了。”向衝天自己從怔裡摸出兩個冷饅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兩個饅頭下去,肚子是飽了,卻忍不住打起嗝來:“呃!他媽的,怎麼了?”其實他也知道自己吃得太急,是咽著了,拿出水壺,搖時,卻是空的,向衝天怔住了:“奶奶的,呃!這可好玩了,忘了裝水了。呃!”
向衝天本是在自言自語地出神,那馬卻抬起了頭碰了碰向衝天,向衝天用手推那馬的腦袋:“去你的,快些罷,呃!還要趕路呢!呃呃!呃!”
那馬卻扯著向衝天的衣裳拉到那酒壇旁邊,那嘴向酒壇子點點,向衝天歪著腦袋看那馬:“老大,你不喝了麼?老子時間可急了呢,草上飛那渾蛋也不知道找著了商千刀沒有,我們兩上這幾天來趕路,隻怕誰都送信不到我手裡,而且丐幫也隻怕想不到老子居然騎了你這樣的好馬,還在路上苦苦地找我呢,不玩了,你快些喝了,好趕路!”
那黑追風卻用前麵左蹄碰了碰那壇子,又碰了碰向衝天,向衝天好一會才明白過來:“你黑鬼莫非是叫老子吃你口水?”
黑追風的頭居然上下晃了幾晃,向衝天哭笑不得:“不行,呃!老子可——呃!——沒那麼多錢買這三十年的竹葉青!你是老大,你請罷!”
黑追風看著向衝天,向衝天又一連打了好幾個嗝,喉頭都在發痛了,向衝天看著黑追風道:“那好,呃!你先發誓,這酒你還沒有喝過?”
那黑追風還是看著他,右眼在星光下又眨了眨,向衝天人都看得軟了:“好你個黑鬼,老子就當你沒喝了,先喝些再說。”
向衝天拿起那酒來喝了一大氣,喉頭哽著的那些饅頭被酒送了下肚去,人立時覺得舒服了,這才放下:“老子沒事了,你自己喝罷!”
那黑追風果然就聽話地低下頭去喝酒了,然後吃草,看著向衝天居然倒在草裡睡著了,竟也不再動,靜靜地立在夜中。
這兩天雖然向衝天不再趕路,但他也知道自己那馬極是惹人貪念,江湖劇盜不敢在五台縣裡犯事,卻也難保有些地痦流氓真的膽子大得很不小,一直守著那馬,睡覺都是晚上偷偷地躍上馬廄木棚頂守著,實在困了才打個盹,馬是休息過來了,人卻根本一直緊繃著神經,不敢稍懈,若是一兩天倒也無所謂,但是他護送白蓮教一行人以來,這一兩個月都是提著小心從不曾鬆懈過,精神體力縱是大睡個三四天也未必能回得來,何況他入了山西,幾乎每天都跟人交手,更是累上加累。此時在荒郊野外之地,也無人知道他們的行蹤,向衝天本是坐在地上想小睡一下等馬吃了草就走的,但這一睡卻睡得深沉了,黑追風竟也極通人性一般守著向衝天沒有發出半點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