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來!”
黑色的傘,黑色的靴,黑色的衣袍。
徐昀轉身緩行。
踩踏著深深的積水,濺射出淩亂複雜的痕跡,映襯著雷電,閃爍出刹那的璀璨,又重新落入積水之中,複歸於黯淡。
轟!
仿若耳邊傳來九天梵音唱響的無邊禪意,烏鵬呆呆的看著徐昀的背影,不知為何,以頭觸地,竟嚎啕大哭起來。
當他走投無路,人見人厭,命比狗賤的時候,竟隻有曾經視若仇讎的徐昀,為他頭頂撐起了一把傘。
踉蹌起身,踉蹌而行。
妻女等惶恐無所適從,要跟上去時,聽有人說道:“諸位跟我來,會妥善安置,不淋雨,不挨凍,有飯吃。”
……
烏鵬的傷,沒得治。
徐昀請來是溫州最有名的王神醫,號稱藥到病除。
“給斷處止了血,所幸隻是微瘍,我用幾服藥,三日內不發火毒,將養十餘日,即可痊愈。不過,今後說話可能會受影響……”
隻要沒感染,命就保住了。
跟命比起來,說話不清楚算的什麼。
“京牧,替我送送神醫。”
“不敢,公子留步。”
房門關上,安靜的能聽到窗外的蟲鳴。
徐昀道:“你恨我嗎?”
烏鵬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很好!”
如果他說不恨,那就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
“恨我是應該的,但你應該清楚,不是我招惹的你,而是你招惹的我。既然成了敵人,各憑本事,哪怕殺了你,也理所應當,對不對?”
烏鵬再次點頭。
“我拿走你的田宅和作坊,卻好歹留了你一條命。傷你的,是跟你站在一邊的李屯田,見死不救的,是跟你稱兄道弟的朋友,你恨不恨他們?”
“恨……”
烏鵬低垂的眸子裡迸射出怨毒的神色,不顧舌頭的傷,從肺腑深處吐出了這個含糊不清的恨字。
“光是恨,沒有用!”
徐昀道:“你得罪我,其實還不至於讓齊明軒等人落井下石,主要因為你得罪了李屯田,他們畏懼榷易使的權勢,所以羞辱你折磨你,至少有一半是做給李屯田看的。對了,你應該還不知道,四十萬貫的賭注已被海商成功運走……”
烏鵬愣住,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看著徐昀。
“沒騙你,碼頭上幾千人親眼目睹,李屯田還跑去碼頭發了個瘋。現在為了填補這天大的窟窿,無暇他顧,等他回過神,我敢保證,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烏鵬對李屯田的認知,遠在徐昀之上。
如果四十萬貫真的回來,哪怕隻是為了出口氣,李屯田也會殺他全家。
身子毫無征兆的劇烈顫抖起來,不是恐懼,而是對注定的結局卻無能為力的控訴和悲泣。
“烏鵬,能幫你的,隻有我!”
“擬為森木幫沃……”
徐昀取來紙筆,放在烏鵬跟前,道:“你的傷塗了藥,儘量少說話,有什麼想說的,寫到紙上。”
烏鵬拿起筆,低頭寫道:
【我如今成了廢人,你幫我,總不是發善心做善事。我想知道,你要什麼?我又能給你什麼?】
徐昀道:“我要什麼,那得先從你和李屯田兩人的身份說起。”
【身份?】
“對,李屯田明裡是溫州榷易使,暗裡還有個身份——宣徽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