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輔東可沒有跟童、李二人同仇敵愾的階級立場。
瘋了?
沈齊星的師弟,永嘉學派的先生,入過官家龍耳的才俊,更甚者這般年輕,將來不可限量,他犯得著為了同僚得罪人?
徐昀也沒有那些自視清高的文人天生對宦官擁有的傲氣和不屑,人家缺了東西,隻要沒缺良心,可秉公直言,可提槍躍馬,可公忠體國的也大有人在。
“見過嚴大人。說起酒,我正好在這方麵略有些研究。不知嚴大人在何處落腳,稍後有閒暇,還想和嚴大人品鑒一二……”
嚴輔東受寵若驚,他這個供奉官在宮裡聽多了小黃門的奉承,但祖宗家法嚴苛,除了李守恩、童節順這些已經獨當一麵的大宦官,像他這種級彆,見了外臣們還是得夾著尾巴做人。
跟馬惟忠屬於多年的老相識,所以才勉強自在隨意些。
要是在京城,哪裡敢跟沈齊星的師弟、永嘉學派的大人物這麼笑嗬嗬的說話?
“龍台先生客氣了!”
嚴輔東這人很講究,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絕對不會讓彆人說你跟我嚴某人交朋友吃虧。
“我住在接待院,豈敢勞先生玉趾?請問先生下榻哪家客棧,我自去拜訪。”
敞亮!
徐昀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說了住處,約好時間,笑容猛的收斂,道:“馬大人,我此來一為拜見,謝那日的喬遷之禮;二來,是為了告發慈幼局上下犯十惡之罪,當嚴懲不貸!”
“嗯?”
馬惟忠對慈幼局的事不怎麼上心,或者說作為兩浙東路的一把手,他需要上心的大事太多太多。
當今天下形勢看似安穩,實則危機密布,他坐鎮東南最大的稅倉和糧倉,最主要的任務是為皇帝提供足夠維持整個帝國運轉的錢糧。
其他的事,尤其慈幼局,根本排不到他的行程表裡。
“先生請說,若查證無誤,我必責令憲司嚴懲!”
徐昀將今日的見聞一一道出,當說到葉香兒慘死,馬惟忠已變了臉色,再說到典正被抓時還有兩男童在床,更是怒不可遏,虎步行至門口,喝道:“來人,率我親兵,前去慈幼局,將典正等押來官署。憲司暫無提刑到任,我要親審此案。”
自上任提刑嚴誠被貶,新任提刑的任命還在政事堂艱難的博弈當中,這樣的肥缺,沒那麼容易達成一致。
徐昀瞧了眼嚴輔東,道:“馬大人,既然嚴大人在此,不如請嚴大人旁聽會審……”
說來這位嚴供奉也是倒黴催的,每次跟徐昀有關的事,他都在現場,心裡有點不想趟這渾水,道:“內侍外出辦差,依律不得乾預地方事務……”
可僅接著徐昀的一番話,讓他改變了主意:“慈幼局是官家要實現‘路無啼饑之童’的宏願而設立,這些畜生卻如此罔顧法度,大傷官家仁德之名。大人有沒有想過,若回京官家問起,你旁聽會審,也好據實陳奏,怎麼算乾預地方呢?”
嚴輔東眼睛一亮,道:“也罷,那我就厚顏請馬大人允許列席旁聽,隻帶耳朵,不帶嘴巴,絕不乾預審案!”
馬惟忠不以為意,道:“好,嚴大人,這邊請!”
徐昀望著馬惟忠的背影,心道茲事體大,不得不雙保險,莫怪,莫怪。
他倒不是信不過馬惟忠,隻是擔心他不願家醜外揚,將此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懲治了典正等人,就此無聲無息。
所以忽悠嚴輔東旁聽,意味著皇帝會知道前因後果,馬惟忠隻能依法處置,及時上報。
唯有如此,才能讓此案形成足夠的影響力,迫使朝廷徹查天下十六路慈幼局,並製定更合理和更嚴格的管理製度,從源頭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那才是真正的善政!